第8章 聚落杀机

墨绿色的毒水冰冷刺骨,带着一股粘稠的滑腻感,如同无数条死去的毒蛇缠绕着脚踝。林默每一步都陷在没膝的淤泥里,灰白色的腐泥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每一次拔腿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噗嗤”声,仿佛要将他的筋骨从骨髓里抽离。潭边死寂,唯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自己搅动泥沼的声响,在浓得化不开的毒瘴中回荡。

三朵暗黄色的“毒龙涎菇”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天堑。它们紧紧簇生在龙首怪石底部最凹陷处,污浊的墨绿潭水几乎要漫过其根基。那些布满细密毒腺凸起的菇伞,在死寂的环境中,如同几颗凝固的、剧毒的心脏,无声地搏动着致命的韵律。

距离还有三步。

林默的右腿,那条铭刻着暗金骨纹的腿,此刻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骨纹深处传来的灼痛感,与脚下毒潭淤泥那冰冷蚀骨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折磨,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每一次发力,骨骼深处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臂依旧沉甸甸地垂着,灰败的皮肤下,那些蛰伏的暗红魔纹在剧毒环境的刺激下,如同冬眠苏醒的毒蛇,不安地蠕动着,冰冷的魔气丝丝缕缕地渗透,侵蚀着早已疲惫不堪的意志。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混合着毒瘴的腥甜,目光死死锁定那三朵毒菇。墨陵冰冷的命令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的灵魂。血契烙印在掌心微微搏动,传递着不容置疑的枷锁意志。

最后一步!

林默猛地将身体重量前倾,重心完全压在剧痛的右腿上,左臂下意识地探出,五指箕张,抓向最边缘的一朵毒龙涎菇!指尖距离那暗黄污浊的伞盖不过寸许!

异变陡生!

哗啦——!

原本死寂如镜的墨绿潭水,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起来!就在毒菇根部紧贴的水面下,一团浓稠如墨的阴影猛地炸开!数条布满粘滑墨绿苔藓、粗若儿臂的暗褐色根须,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蛟,破水而出!根须顶端并非寻常根尖,而是分裂成数瓣,如同狰狞的口器,内里密布着细密的、闪烁着幽绿寒芒的倒刺!

这些根须带着浓烈的腥风和水汽,速度快如闪电,目标明确——直取林默抓向毒菇的手臂!更有一股无形的、带着混乱与贪婪的凶戾意志,如同实质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向林默的识海!意图瞬间瓦解他的动作!

林默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吼!”千钧一发之际,求生的本能与右腿骨纹深处被死亡威胁点燃的暴戾轰然爆发!他硬生生止住前抓之势,右腿肌肉贲张,暗金骨纹在皮肤下灼然亮起,如同熔岩流淌!

裂魄踏!

嗡!

脚底重重踏在滑腻的淤泥上!一道无形的、带着暗金煞气与极致求生意志的震荡波纹悍然爆发!这一次,目标不是敌人,而是身下粘稠的淤泥!

轰!

如同巨石砸入泥潭!林默脚下的淤泥被这股强大的震荡之力猛地排开、下陷!形成一个瞬间的、深达半尺的凹坑!他的身体借着这股反冲之力,如同被强力弹弓射出,险之又险地向后倒掠!

嗤嗤嗤!

数条狰狞的毒须擦着他残破的裤脚掠过!倒刺刮过皮肤,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瞬间泛黑的恐怖血槽!剧毒混合着冰冷的魔气侵蚀感瞬间沿着伤口蔓延!

林默闷哼一声,重重摔在后方稍浅的淤泥里,溅起大片污浊的泥浆。右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方才强行爆发裂魄踏的代价巨大。左臂的伤口处,被毒须撕裂的皮肉迅速发黑、溃烂,钻心的麻痒与剧痛交织,灰败皮肤下的魔纹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疯狂地朝着伤口处蠕动、聚集,试图吞噬那侵入的剧毒能量!冰冷的魔气与诡异的根毒在他体内激烈冲突,半边身体如同被无数毒虫啃噬!

然而,他的右手,却死死攥着一样东西!

在倒掠的瞬间,他那不顾一切抓出的左手,并非完全落空!指尖的剧痛传来,他硬生生从那最边缘的毒龙涎菇上,撕扯下了一小片边缘!

暗黄色、粘稠如胶质、布满毒腺凸起的菇肉,紧紧贴在他的指腹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一丝丝淡黄色的毒气,正从那断裂处丝丝缕缕地渗出,腐蚀着他的皮肤,带来钻心的灼痛!

成功了?不!只撕下了一小片!远远不够三朵!

林默的心沉到谷底。墨陵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他的背上。潭水翻涌处,那几条一击落空的毒须缓缓缩回水中,墨绿的潭面再次恢复死寂,但那无形的凶戾意志却更加清晰地锁定着他,如同潜伏在深渊下的毒龙,随时准备下一次致命的扑击!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如同刀割。

右腿剧痛,左臂伤口毒发魔噬,掌心的菇片剧毒侵蚀……三重绝境如同绞索,死死勒紧林默的咽喉。墨陵的“三息”时限,如同催命的丧钟在耳边敲响!

不!不能死在这里!

一股混合着极致不甘、被逼到绝境的凶戾,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爆发!压过了毒性的侵蚀,压过了魔噬的冰冷!他猛地低头,看向指腹上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暗黄菇片!

既然无法完整摘取……那就……**吞了它**!

墨陵要他取菇,却未言明方式!这毒龙涎菇既是剧毒,亦是这毒潭精华所聚!其中蕴含的霸道能量,或许……能成为他此刻唯一的生机!以毒攻毒!以魔噬魔!

赌!赌这残躯能抗住!赌这煞骨能炼化!赌这魔气能吞噬!

“呃啊——!”

林默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眼中血光暴射!在墨陵冰冷的注视下,在毒潭深处凶戾意志的锁定下,他猛地将沾满污血和剧毒菇片的左手食指,狠狠塞入口中!

滋——!

入口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腥臭、灼热、腐蚀的恐怖味道,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他的舌头和喉咙!唾液疯狂分泌也无法中和!紧接着,一股狂暴、混乱、如同万载毒龙吐息般的恐怖能量,顺着食道,蛮横无比地冲入他的胃部!

轰!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砸中!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向外凸起!整张脸涨成骇人的紫黑色!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扭曲、凸起!胃部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铁球,剧烈的灼烧感和腐蚀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噗——!”

一大口混合着黑绿色毒液的污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血落在淤泥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黄烟!

剧毒攻心!魔气反噬!

左臂灰败的皮肤下,那些暗红魔纹如同被彻底点燃的导火索,疯狂地蠕动、凸起、蔓延!整条手臂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扭曲、异化!冰冷的魔气如同决堤的冰河,带着毁灭一切的暴虐意志,顺着手臂汹涌而上,疯狂冲击着他的心脉!半边身体瞬间失去知觉,意识被剧毒和魔念的狂潮彻底淹没!

就在这内外交困、濒临彻底崩溃的瞬间——

“嗡!”

右腿深处,那烙印的暗金骨纹,仿佛受到了生死存亡的终极刺激,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一股堂皇正大、带着金石般不朽坚韧的灼热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这股新生的力量蛮横地撞向体内肆虐的剧毒能量和失控魔气!

同时,右手掌心那枚血刃烙印也骤然变得滚烫无比!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霸道、更加冰冷的契约之力,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压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猛地收紧!烙印深处血色符文疯狂闪烁,化作冰冷的洪流,狠狠切入林默混乱的识海和暴走的躯体!

三股力量——金纹的灼热坚韧、血契的冰冷镇压、剧毒与魔气的毁灭狂潮——在林默这具残破的躯壳内,展开了惨烈到极致的厮杀与融合!

嗤嗤嗤!

林默体表,皮肤时而鼓起暗红魔纹,时而透出暗金光芒,时而浮现诡异的黑绿色毒斑!汗水、血水、毒液混合着从他全身毛孔中疯狂渗出!他蜷缩在冰冷的淤泥里,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蹂躏、扭曲,发出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也极其痛苦的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林默身体的剧烈抽搐终于缓缓平息。他如同刚从血水里捞出的尸体,瘫在淤泥中,一动不动。体表的异象渐渐隐去,只留下被剧毒腐蚀的焦黑伤口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左臂依旧灰败,但那些疯狂凸起的魔纹却平复了下去,只是皮肤下的龟裂似乎更深了几分,透着一股冰冷的死寂。右腿的灼热感消退,暗金骨纹隐没,却传递出一种经历淬炼后的、更加内敛的坚韧感。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污血与毒液混作一团,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历经劫火淬炼的寒星,疲惫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孤狼般的凶戾与狠绝。他张开嘴,吐出一口带着黑绿色残渣的浊气,然后,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支撑着剧痛的身体,再次从冰冷的淤泥中,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踉跄着,一步一挪,踏着死亡的泥沼,走回岸边。每一步踏下,都在淤泥中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色脚印。

噗通。

他重重摔倒在潭边相对干燥的黑色岩石上,距离墨陵脚下不远。粘稠的淤泥和污血从他身上滴落。

墨陵居高临下,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林默残破不堪的身躯。当他的目光落在林默空空如也的双手时,一丝冰冷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

“毒龙涎菇呢?”声音如同刮骨寒风。

林默喘息着,喉咙里滚动着血沫。他艰难地抬起右手,那只沾满污泥、掌心烙印着血色兵刃的手,缓缓摊开。

掌心空空如也。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带着血腥味的笑容,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吃了。”

墨陵的目光骤然一凝!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寒芒,瞬间刺穿林默的躯体!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山岳般轰然压下!周围的毒瘴都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吃了?”墨陵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蕴含着风暴般的杀意,“本座要的是三朵毒龙涎菇!你竟敢……”

“咳咳……”林默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几块带着内脏碎末的黑血。他挣扎着抬起头,迎向墨陵那几乎要将他冻结、粉碎的目光,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与孤注一掷的狠戾。

“血契……只言取菇……”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未言……不能吞!毒入我骨……煞气……未散!此身……便是你要的……毒菇!”

他猛地抬起那只灰败龟裂、散发着冰冷魔气的左臂,指向墨陵,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决绝:

“此刃……已淬毒!够……不够利?!”

死寂。

毒龙潭边只剩下瘴气流动的细微声响和林默粗重压抑的喘息。

墨陵冰冷的瞳孔深处,如同深潭投入巨石,第一次掀起了剧烈的波澜!那并非是愤怒,而是一种……混合着意外、审视、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激赏的冰冷光芒!

他死死盯着林默那只灰败的左臂,感受着其上缠绕的、更加凝练凶戾的魔气,以及那深入骨髓、与魔气诡异融合的毒龙涎剧毒气息。又扫过林默那双燃烧着孤狼般凶光的眼睛。

良久。

那股冻结一切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墨陵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令人心悸的弧度。

“很好。”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漠然,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此刃……尚可一观。”

他不再看瘫在地上的林默,目光投向黑齿林更深处的黑暗,仿佛在穿透层层密林,窥视着某个遥远的目标。

“跟上。”依旧是那冰冷的命令,却不再蕴含立刻处死的杀机。

墨陵的身影再次飘动,如同融入阴影的青烟,朝着林默从未踏足过的、黑齿林真正的核心区域行去。

林默躺在冰冷的岩石上,剧毒、魔噬、重伤带来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最后一丝力气。他望着墨陵即将消失在毒瘴中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灰败、龟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左臂。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劫后余生与更深沉枷锁的寒意,从灵魂深处升起。但他眼中的凶戾并未熄灭,反而在绝境的淬炼下,如同淬火的精钢,更加内敛,也更加森寒。

他猛地吸了一口饱含剧毒的空气,灼痛的肺部如同刀割。右腿暗金骨纹在意志的催动下,再次传递出撕裂般的灼痛与支撑他不倒下的力量。他挣扎着,用那条新生的右腿支撑起残破的身躯,一步一瘸,踏着冰冷的岩石和枯骨,沉默地、艰难地,再次跟上了那道如同索命幽魂般的青灰色背影。

毒瘴浓稠如墨,吞噬了前方的身影,也吞噬了身后的死寂潭水。唯有林默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在这片被诅咒的森林里,留下一条通向未知、更通向深渊的血色足迹。

不知在浓得化不开的毒瘴中跋涉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唯有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是无比清晰的刻度。右腿每一次踏地,都牵扯着暗金骨纹深处撕裂般的灼痛;左臂沉甸甸的,灰败皮肤下的龟裂如同干涸的大地,冰冷魔气与毒龙涎的剧毒在深处蛰伏,每一次魔气的细微躁动都带来刺骨的寒意;胸腹间被剧毒侵蚀的脏腑如同被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墨陵的背影在前方飘忽不定,如同引路的鬼魅。瘴气不再是单一的暗紫色,开始夹杂着丝丝缕缕不祥的灰黑色,吸入口鼻,连灵魂都仿佛蒙上一层粘腻的污垢。脚下的腐殖层变得更加深厚湿滑,踩上去如同踏在巨兽腐烂的内脏上,粘腻的汁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即使隔着破烂的裤脚,也能感受到皮肤被灼烧的刺痛。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另一种气息——烟火气。并非人间温暖的炊烟,而是混合着焦糊的兽毛、腥臊的粪便、以及某种劣质草药燃烧的呛人味道。这气息与原始森林的腐臭、剧毒的瘴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前方扭曲的巨木之间,豁然出现了一片被暴力清理出的空地。

空地边缘,竖立着令人心悸的界标——并非木桩或石碑,而是一根根粗壮、尖锐的森白兽骨!巨大的猛兽头骨、粗壮的腿骨、甚至整条脊椎,被粗粝的藤蔓和兽筋捆绑在一起,深深插入地面。这些兽骨早已风化泛黄,表面布满深刻的爪痕和干涸发黑的血迹,散发出古老、蛮荒、血腥的领地气息。许多头骨的眼眶空洞处,还插着早已枯萎、颜色诡异的花朵或是某种小型毒虫的干瘪尸体,平添几分邪异。

越过这片白骨篱笆,便是所谓的“黑齿部落”。

景象映入眼帘的瞬间,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没有想象中的茅屋草棚。所谓的“居所”,是利用巨大古树天然的树洞、虬结如龙的粗壮树根形成的天然凹槽、或者干脆是在几块巨大岩石的缝隙间,用粗糙的兽皮、沾满污秽的羽毛、以及大量黑褐色、散发着腥气的泥浆,勉强糊成的“巢穴”。这些巢穴毫无规律地散布在空地上,低矮、肮脏、散发着浓烈的体臭与腐败的气息。

空地上,人影晃动。

那绝非林默认知中的“人”。

他们大多身形佝偻,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污垢沉积后的黑灰色,粗糙如同砂砾。许多人只在腰间围着破烂的兽皮或肮脏的草裙,裸露的上身布满各种扭曲狰狞的疤痕、未愈合的脓疮以及诡异的刺青纹路。最令人心悸的是他们的牙齿——如同部落的名字,大多人的牙齿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黑褐色,参差不齐,甚至有些人的犬齿异常发达、外凸,闪烁着野兽般的寒光。

此刻,部落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一些强壮的黑齿战士手持着绑缚着尖锐兽骨或石片的粗糙木矛,眼神凶狠而警惕地扫视着部落入口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呼噜声。几个瘦骨嶙峋、同样黑齿外露的老者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浑浊的眼睛麻木地看着地面。更远处,一些同样矮小肮脏、眼神浑浊的幼童,如同受惊的小兽,躲在巢穴的缝隙里偷偷窥探。

当墨陵那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白骨界标之内时,整个部落瞬间一滞!

所有嘈杂的低语、呼噜声、甚至幼童压抑的哭泣,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

空气凝固了。

无数道目光,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敬畏、以及一丝深藏的、扭曲的憎恨,如同实质的箭矢,瞬间聚焦在墨陵身上。那些持矛的战士,强壮的身躯竟在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紧握着骨矛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却连一丝敌意都不敢流露。

墨陵对此视若无睹,仿佛那些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不过是拂面的微风。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空地中央。

那里,一堆用黑色石头垒砌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篝火旁,盘踞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枯瘦的老者。他并非坐在石头上,而是盘坐在一张巨大的、布满诡异暗红纹路的兽皮之上。老者身上裹着相对“完整”的兽皮,但依旧肮脏不堪。他的皮肤如同风干的树皮,紧紧包裹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色。脸上布满了深邃的皱纹和暗褐色的斑点,几乎看不出五官。唯有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之中,眼白浑浊发黄,瞳孔却缩成两点针尖大小的幽绿光芒,如同潜伏在腐叶下的毒蛇之眼,冰冷、阴鸷、带着洞穿人心的邪异。

老者稀疏花白、沾满油污的头发间,插着几根色彩斑斓、不断扭动着的毒虫!那些毒虫如同活着的发簪,有的形如蜈蚣,有的像色彩妖异的蠕虫,在他头皮上缓慢爬行,留下湿亮的粘液痕迹。

他便是黑齿部落的巫祭——“藤”。

墨陵在篝火前数步停下,冰冷的目光落在藤巫祭身上,没有开口,无形的压力却如同冰水般弥漫开来。

藤巫祭那浑浊的绿眼珠缓缓转动,针尖般的瞳孔锁定了墨陵。他干瘪如同树皮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种如同枯枝摩擦、极其嘶哑怪异的声音:

“青玉使者……归来了。”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令人不适的滑腻感。

他的目光随即越过墨陵,如同实质的冰冷触手,落在了后方艰难挪动、几乎站立不稳的林默身上。当藤巫祭那双幽绿的蛇瞳扫过林默灰败龟裂的左臂、掌心血色烙印、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混乱、凶戾、夹杂着剧毒气息的波动时,那针尖般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贪婪与忌惮的幽光,在他浑浊的眼底一闪而逝。

“唔……”藤巫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带了……新的‘肉畜’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