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恶臭被一股奇异的、类似雨后森林混着铁锈的灵能气息覆盖。李光子沿着狭窄湿滑的检修梯向下,匹诺曹的木屐声在幽闭空间里敲出空洞的回响。地图上那个金色光点就在前方拐角后的废弃泵房。
【灵能潮汐倒计时:29天15小时08分…】
时间,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泵房锈蚀的铁门虚掩着,昏黄的光线从门缝渗出。推开门的瞬间,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灵能扑面而来,让李光子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瞳孔微缩。
泵房中央,一张歪斜的、布满油污和不明污渍的旧铁桌成了舞台。桌子一边,坐着一个男人。他看起来三十上下,头发油腻打绺,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袖口磨损得露出线头。他整个人的气质像一根绷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琴弦,疲惫、绝望,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他双手死死按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惨白。
桌子另一边,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摇曳的矿灯投下跳跃的阴影。
而在墙角,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明显不合身、沾满泥点的碎花裙子。她抱着一个褪色得看不清五官的布娃娃,安静得可怕。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她似乎对泵房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用脏兮兮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缓慢地梳理着布娃娃同样脏乱的头发。一种诡异的平静笼罩着她,与工装男那濒临爆发的癫狂形成刺目的对比。
李光子的闯入打破了这诡异的平衡。
工装男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饿狼般盯住李光子,那目光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赌徒看到最后筹码时的狂热与孤注一掷。他干裂的嘴唇张开,嘶哑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这充满灵能的寂静空间里,如同惊雷炸响:
“赌命!”
空气仿佛凝固了。墙角的女孩梳理娃娃头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声“赌命”只是风吹过管道的声音。
李光子脚步一顿,目光扫过工装男,又落在那平静得过分的小女孩身上。重生者的直觉疯狂报警——这两个人都不对劲!尤其是那个女孩,那种深入骨髓的平静,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心悸。
“赌什么?”李光子声音平稳,体内微弱的灵能悄然运转,【规则具现】的意念锁定了系统光幕。匹诺曹的身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木头鼻子微微抽动,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壬辰!我叫壬辰!”工装男报出名字,像在宣读自己的墓志铭。他猛地一指泵房角落里一堆散发着微弱灵能波动的金属碎片和几块颜色浑浊的矿石。“赌这些‘灵渣’!赢了,东西你拿走!输了…”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中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命留下!或者…你身上所有值钱的玩意儿!”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李光子手中那个鼓囊囊的旅行袋。
李光子瞬间明白了。这个壬辰,是个在灵气复苏前就意外接触到“灵渣”(蕴含微量灵能的废弃物),并隐约感知到其不凡的亡命徒。他极度渴望力量或者财富改变命运,却不知如何利用,只能像守财奴一样守着这点垃圾,甚至不惜用命来赌!他在赌闯入者是否识货,是否比他强!
愚蠢。但在这绝望的末世前夕,这种愚蠢又带着一种扭曲的真实。
“可以。”李光子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他需要这些灵渣作为绘制符箓、布置安全屋的初级材料。时间紧迫,他没空废话。至于赌命?重生者的字典里,没有输给这种蝼蚁的选项。
“怎么赌?”壬辰舔了舔嘴唇,眼神更加凶戾。
“简单。”李光子走到桌边,随手拿起桌上一个锈迹斑斑的空罐头盒。“猜里面有什么。一次定输赢。”
壬辰一愣,随即狂笑起来:“哈哈哈!好!够直接!”他死死盯着罐头盒,“我猜…空的!”
李光子面无表情,将罐头盒放在桌上,手悬在上方。意念沉入系统,【规则具现】的力量无声发动!目标——匹诺曹!指令——【谎言·具现】!
“砰!”
匹诺曹的身影在桌旁骤然凝实。他没有看壬辰,反而歪着头,用那双纯真(却带着狡黠)的木头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蜷缩在墙角的小女孩。小女孩依旧低着头,但梳理娃娃头发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这位可怜的先生,”匹诺曹突然转向壬辰,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调大声说,“您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您说这盒子是空的,那它就一定是空的!连一丝灰尘都不会有呢!”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罐头盒!【木质增生·固化】效果加持下,谎言之力瞬间生效!
壬辰脸上的狂笑僵住了。他明明感觉那盒子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但匹诺曹斩钉截铁的“预言”和他内心对“赢”的极度渴望扭曲了他的感知。“开!快开!”他嘶吼。
李光子掀开了罐头盒。
空的。干干净净。
“不——!不可能!”壬辰如遭雷击,眼珠瞬间布满血丝,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绝望的嘶吼在泵房里回荡。“我的灵渣…我的…命…”他猛地抬头,眼中是困兽般的疯狂,手颤抖着摸向工装夹克内袋。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壬辰喉咙里挤出!他的身体如同吹气般膨胀,肌肉贲张将工装撕裂,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蚯蚓般暴凸!他的指甲变得乌黑尖锐,口中涎水混合着血沫滴落,腐蚀着铁桌滋滋作响!他被灵能污染了!而且污染源就在他身上!那点灵渣不过是诱饵!
“死!都给我死!”兽化的壬辰彻底失去理智,化作一道腥风扑向李光子!速度远超常人!
早有预料的李光子不退反进!灵能灌注双腿,速度爆发!他侧身闪过那带着腥风的利爪,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灵光闪烁——正是《初级符箓大全》中最基础的“破邪指”!
“噗嗤!”
指尖精准地点在壬辰因兽化而暴露的、心脏上方三寸一处鼓胀扭曲的血管节点上!那是灵能污染的核心!蕴含微弱破邪之力的灵能如针般刺入!
“呃啊——!”壬辰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膨胀的肌肉如同漏气般迅速干瘪下去,眼中疯狂的血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痛苦和茫然。他踉跄后退,重重撞在泵房的铁壁上,滑倒在地,大口咳出乌黑的血块,身体抽搐着,生命气息急速流逝。
战斗结束得干净利落。从兽化到毙命,不过数息之间。重生者的经验与系统的力量,碾压了这种初级的疯狂。
李光子甩掉指尖沾染的污血,走到角落那堆“灵渣”前,快速将它们扫入旅行袋。这些才是目标。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一个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如同细小的冰珠,轻轻敲打在他的耳膜上:
“大哥哥…你也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哦。”
李光子动作一滞,猛地回头。
墙角的小女孩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长长的刘海被夜风吹开些许,露出一双眼睛。那不是孩童应有的清澈,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看透一切又漠视一切的平静,像两口沉寂了千年的古井。她的怀里,那个破旧的布娃娃被摆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一只纽扣做的眼睛歪斜着,似乎正“看”着李光子。她的小手,正用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染着暗红色污迹的细线,慢条斯理地在娃娃的手臂上缠绕着,像是在玩一个安静的游戏,又像是在…缝补?
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地上壬辰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没有恐惧,没有悲伤,仿佛那只是一块碍眼的石头。
一股寒意顺着李光子的脊椎悄然爬升。这个小女孩…太诡异了!她的平静,她的预言…都透着一股非人的气息。
“系统,扫描她!”李光子心中急喝。
【扫描中…目标:人类女性幼体(?)…生命体征稳定…灵能波动:极微弱(混乱态)…精神波动:异常平稳(超出阈值)…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信息残留…污染风险:低(暂定)…结论:高度异常个体,建议远离。】
未知高维信息残留?李光子眉头紧锁。上辈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李光子试探着问,声音放得很轻。
小女孩低下头,继续摆弄她的娃娃和红线,仿佛刚才那句预言不是她说的一样。过了几秒,就在李光子以为她不会回答时,那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妈妈叫我…红线。”
红线?缠绕娃娃的红线?
李光子看着地上壬辰冰冷的尸体,又看看这个自称“红线”、平静得诡异的小女孩。一个为了垃圾赌上性命的疯子,一个在尸体旁安静玩线的预言家…这就是灵气复苏前夜的缩影吗?混乱与诡异交织,疯狂与平静并存。
他深吸一口气,泵房里浓郁的灵能涌入肺腑,带来力量感的同时,也带来一丝沉重。他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她平齐。
“这里很危险,跟我走吗?”他伸出手。不管这女孩是什么来头,把她留在这充满血腥和未知的废弃之地,绝非明智之举。而且,她身上那未知的“高维信息残留”,或许…也是一种资源?
红线停下了缠绕红线的动作。她抬起头,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李光子伸出的手,又看看他身后悬浮的、常人不可见的系统光幕,最后,目光落在他脸上。几秒钟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她伸出那只没有拿娃娃和线的小手,冰凉、纤细,轻轻搭在了李光子带着薄茧的掌心。
没有言语。只有泵房深处水滴落下的滴答声,和旅行袋里灵渣碰撞的轻微声响。
李光子握住那只冰冷的小手,站起身。匹诺曹好奇地凑近红线,木头鼻子嗅了嗅,似乎对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不同于灵能的奇异气息感到困惑。
“走吧。”李光子拉着红线,转身走向泵房出口。身后,是壬辰彻底失去生息的尸体,和一地狼藉。前方,是深不见底的下水道黑暗,以及地图上标记的、下一个可能的灵能节点坐标。
【灵能潮汐倒计时:29天14小时5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