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雷罡

意识如同沉入滚烫的岩浆，又在刺骨的冰寒中挣扎上浮。林烬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剧烈的灼痛和一种无处不在的酸麻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再次晕厥。

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他躺在一个由厚重金属板和粗糙岩石构成的简陋房间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汗味、某种刺鼻的草药味，还有一种…淡淡的、无处不在的辐射尘埃气息。昏暗的光源来自墙壁上嵌入的几盏改造过的、光线摇曳不定的灵能灯管。

“醒了？”一个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林烬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那个脸上有着巨大蜈蚣状伤疤的魁梧身影——雷罡。他就坐在一张粗糙的金属凳子上，庞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角落的阴影，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审视的光芒，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感觉如何？差点把自己烧成灰的小子。”雷罡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压迫感却如同实质。

林烬尝试开口，喉咙却干裂灼痛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他艰难地抬起手，想摸摸自己的脸，却感觉手臂沉重无比，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炭在燃烧，又像是被无形的针反复穿刺。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缠满了浸透着暗绿色、散发着浓烈草药气息的绷带，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红色，隐隐有细密的焦黑纹路蔓延。

“别乱动。”雷罡站起身，巨大的影子笼罩下来。他拿起床边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是浑浊的、冒着诡异热气的黑色液体。“‘秃鹫’熬的‘百毒汤’，专治辐射烧伤和内腑灼伤。味道像腐烂的蜥蜴屎，但能保命。喝下去。”

林烬没有犹豫。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对那诡异液体的抗拒。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绷带。

雷罡皱了皱眉，蒲扇般的大手伸过来，不算温柔但有效地托住他的背，将陶碗凑到他嘴边。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辛辣、腥臭的恐怖气味直冲脑门。林烬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将那滚烫、粘稠、味道令人作呕的液体灌了下去。

药液入喉，如同吞下了一团燃烧的荆棘！所过之处，食道、胃部瞬间传来刀割般的剧痛，随即是更猛烈的灼烧感！他身体剧烈痉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丢进了熔炉！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之后，一股奇异的、带着强烈麻痹感的冰凉开始从胃部向四肢百骸蔓延，暂时压制住了那无处不在的灼痛和经脉的撕裂感，让他得以喘息。

“呃…呃…”林烬瘫回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和草药的味道，眼神因剧痛而有些涣散。

“哼，死不了就行。”雷罡放下空碗，重新坐回凳子上，目光依旧锐利如刀，“现在，小子，告诉我。你是谁？从哪儿来？你体内那股…差点把净除者都烧穿的鬼火，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探究，“还有，乙字七区，‘涅槃级原生火种’…太虚生命为了抓你，连‘净除者’都派出来了，阵仗不小啊。”

林烬的心猛地一紧。匿灵盒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彻底损毁，他身份暴露是必然的。面对雷罡这样在废土血火中生存下来的抵抗军首领，谎言不仅无用，更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他需要利用价值。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润了润如同火烧的喉咙，声音嘶哑破碎：“林烬…乙字七区…平民。”他直视着雷罡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一字一句，带着刻骨的恨意，“太虚…把我的身体…当成了他们世家子弟的‘灵根备件库’…明码标价…等着收割。”

雷罡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显然对这种黑暗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冷冷道：“所以？就因为这个，你就能爆发出那种力量？烧断‘灵能禁锢网’？逼得净除者呼叫支援？”

林烬沉默了一下，感受着丹田深处那在剧痛和药力压制下，依旧顽强跳动、传递出微弱灼热感的火种。他缓缓抬起缠满绷带的左手，摊开。掌心，那枚暗红色的古旧木牌静静躺着，其上的火焰符文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丝。

“因为它…和我…体内的火…”林烬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火焰本身的韵律，“还有…一部叫《焚诀》的…功法。”他没有隐瞒名字，但具体内容绝口不提。

“‘焚诀’？”雷罡的眉头第一次真正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凝重。他死死盯着那枚木牌，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古法…专门给原生火种准备的…焚诀？”他似乎在记忆深处搜寻着什么，脸上的疤痕微微抽动。

“是。”林烬的回答简洁而肯定，“它需要…吞噬…燃烧…一切蕴含能量的‘薪柴’…才能成长。废土的辐射…变异兽的晶核…甚至…”他眼中幽暗的火光跳动了一下，“…敌人的灵能！”

“吞噬？燃烧？”雷罡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更深的阴影。他眼神锐利如电，仿佛要将林烬从里到外看透。“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种力量…是双刃剑！稍有不慎，就是引火自焚！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我知道。”林烬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下是滔天的恨意和不屈，“但…我还有选择吗？要么…被他们当‘备件’活活收割…要么…在反抗的路上…把自己烧成灰烬！我选后者！”他猛地攥紧了拳头，绷带下的伤口被撕裂，渗出暗红的血渍，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燃烧的决绝，“我的火…是他们逼出来的！要么焚尽他们…要么焚尽我自己！”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烬粗重的喘息声和灵能灯管发出的微弱嗡鸣。

雷罡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这个伤痕累累、眼神却如同淬火钢般坚韧的少年。半晌，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扯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哼，好大的口气！烧尽太虚？就凭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和那点火星子？”

他话锋一转，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不过…你这股疯劲…倒是有点意思。那焚诀…那木牌…”他目光再次扫过林烬掌心的暗红木牌，“…有点门道。能烧断‘净除者’的网…伤不了他们，但能坏他们的装备…这种力量，在废土…有用！”

林烬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赌对了！在废土，在抵抗军眼中，任何能有效打击太虚生命的力量，都是值得尝试的武器！哪怕这武器本身也极度危险！

“秃鹫！”雷罡突然朝门外吼了一声。

一个佝偻着背、穿着油腻皮围裙、半边脸被严重辐射灼伤扭曲的老头应声推门而入。他仅剩的一只浑浊眼睛扫过林烬，像在打量一件需要修理的破铜烂铁。

“这小子交给你了！用最猛的药！最快的速度！把他这身破烂给老子拾掇出点人样来！”雷罡指着林烬，语气不容置疑，“他体内的辐射污染和经脉灼伤是你的活儿！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天！最多五天！我要他能站起来！”

秃鹫那只独眼毫无波澜，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算是应了。

雷罡又转向林烬，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凶悍：“听着，小子。铁炉堡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你这条命，是老子从净除者炮口下捞回来的！想留下来？可以！但代价是，你得证明你那‘焚诀’的火，真能烧掉太虚的狗腿子！等你爬起来了，就给老子干活！去矿坑最深处，找‘炎髓晶’！那玩意儿狂暴得很，正好给你当‘薪柴’！或者…”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去前线哨卡，拿太虚的巡逻队开刀！用他们的灵能武器和狗屁人造灵根…喂你的火！”

“我会去。”林烬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嘶哑却坚定。矿坑深处，太虚的巡逻队…这些都是危险，但也是机会！是他获取“薪柴”、变强的唯一途径！

“很好！”雷罡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下来，“对了，小子。你昏迷的时候，你身上掉出来个玩意儿。”

林烬心头一紧。

雷罡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正是老张临死前塞给林烬的那枚不起眼的储物戒指！戒指的戒面似乎有细微的磨损痕迹。

“里面的破烂物资和灵币，老子没兴趣。”雷罡掂量着戒指，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不过，那张夹在破布里的…画着奇怪标记的兽皮碎片…有点意思。”

林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张残破的地图碎片！指向母亲线索的关键！

“那东西…好像指向‘灰烬峡谷’深处，靠近‘旧日熔炉’的地方…”雷罡缓缓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林烬的灵魂，“那里是废土禁区，连最凶悍的拾荒者都不敢轻易踏足。小子，那地图…跟你那木牌和《焚诀》…有什么关系？”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林烬感到窒息。雷罡的敏锐远超他的想象！地图碎片的存在暴露了！这关乎他最深的身世之谜和《焚诀》来源！

他该如何回答？是继续隐瞒，还是有限度地透露？

就在林烬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应对这致命的问题时——

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陡然响彻整个铁炉堡地下空间！声音急促而尖锐，带着最高级别的威胁预警！

“敌袭！最高级别！所有战斗人员！立刻进入一级战备！！”一个通过扩音法阵传来的、充满惊怒的吼声在地下通道中轰鸣回荡！

雷罡脸色骤变！瞬间将地图碎片的问题抛到脑后，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妈的！是‘灵能猎杀者’！太虚的疯狗来得这么快？！”

他猛地转身，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冲向门外，只留下一句低吼在房间内回荡：“秃鹫！看好他！小子，算你命大，问题留着以后问！现在，给老子活下去！”

沉重的合金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骤然爆发的混乱声响——尖锐的警报、急促的脚步声、武器上膛的金属碰撞、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能量爆炸声！

战斗，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林烬躺在简陋的病床上，身体依旧被剧痛和药力麻痹所困，但心脏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而狂跳不止！灵能猎杀者！太虚生命更强大的追捕者！他们竟然直接找到了铁炉堡的核心！

他挣扎着想坐起，却被秃鹫那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按住了肩膀。独眼老头浑浊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机械地拿起一个装满浑浊液体的注射器，针头闪烁着寒光。

“不想现在就死，就躺好。”秃鹫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你的战斗…还没开始。”

冰冷的针头刺入林烬的脖颈，一股更强效的麻痹和昏沉感瞬间席卷而来。在意识再次陷入黑暗之前，林烬模糊的视野中，似乎看到墙壁上那盏摇曳的灵能灯管，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低沉、带着电子杂音、却异常清晰的年轻声音，似乎直接穿透了厚厚的岩层和钢铁壁垒，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在整个铁炉堡的地下空间里响起：

“林烬同学…找到你了。你的‘涅槃之火’…味道很特别。周腾…很想念你呢。”

是周腾的声音！但充满了某种非人的、被强化的冰冷和掌控感！他…竟然也来了？！以“灵能猎杀者”的身份？！

黑暗彻底吞噬了林烬的意识，只有周腾那戏谑冰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灵魂深处反复回响。

太虚的反扑，比他想象的更快！更狠！也更…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