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空壳

林夏的公寓里堆满了未拆的快递盒和随手丢在沙发上的外套。

她一向不是个邋遢的人,但自从离开顾家后,她似乎失去了整理的动力。冰箱里塞满了便利店买来的速食便当,茶几上散落着几罐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底沉淀着干涸的褐色痕迹。

但她的工作台却异常整洁。

电脑屏幕亮着,设计软件里是已经完成的初稿,线条干净利落,色彩搭配精准。她的上司刚刚发来邮件,称赞她“效率惊人”,甚至暗示年底升职的可能性。

她总是这样,无论心里多乱,工作永远一丝不苟。仿佛只要把注意力全部投入进去,那些隐约的愧疚和不安就会被暂时压下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灵的消息:

「他今天又没吃饭。」

林夏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回了一个:

「嗯。」

她不敢问太多。

(她怕听到他过得不好…)

她关掉手机,强迫自己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深夜的自我审视

凌晨两点,林夏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窗外偶尔有车灯扫过,光影在墙上短暂停留,又迅速消失。

她翻了个身,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点开相册。里面有一张顾沉坐在窗边的照片,是她在顾家时无意间拍下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身上,他的侧脸安静而苍白,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存这张照片。明明已经决定不再见他了。)

她想起最后那天,顾沉站在楼梯拐角的样子。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挽留,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平静得让人心慌。

(他本该生气的,本该像从前那样攥住她的手腕不放。可他只是沉默地放开了她。)

林夏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这样对谁都好。没有开始,就不会有更深的痛苦。)

***

顾沉的房间比以往更暗。

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连月光都透不进来…轮椅停在墙角,他蜷缩在床沿,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一格一格挪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某种酷刑的倒计时。

顾灵推门进来时带进一束走廊的光,餐盘上的瓷碗冒着热气。

“喝点粥?“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没有回应。

顾沉的目光依然固定在挂钟上,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答案。他的右手搭在膝盖上,手腕内侧的伤痕已经结痂,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红。

(疼吗?早就不疼了。)

顾灵把餐盘放在床头,伸手想碰他的肩膀。指尖还没碰到衣料,顾沉突然剧烈地瑟缩了一下,整个人往墙边躲去。

“别碰我。“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金属。

餐盘上的瓷勺在寂静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顾灵缩回手,眼眶发红:“你这样会死的。“

顾沉扯了扯嘴角。这个本该是笑容的表情只牵动了面部肌肉,丝毫没抵达眼睛。

(死?那又怎样。)

房门关上的声音像一声叹息。顾沉慢慢抬起手,看着掌心里那枚歪耳朵的羊毛毡兔子。栗色的长发还缠在别针上,在黑暗中泛着细微的金色光泽。

(她总是这样,东西乱放,头发掉得到处都是。)

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上了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她用过的茶杯、随手画的涂鸦、药盒里留下的半板退烧药。钥匙就压在枕头下面,可他一次都没打开过。

(不敢看。怕看了就再也骗不了自己。)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他瘦得凹陷的脸颊。雷声滚过时,顾沉猛地蜷缩起来,右手死死掐住早已没有知觉的残肢。

(这样也好。至少疼的时候,还能想起她指尖的温度。)

***

咖啡店的柜台前,林夏盯着菜单出神。

“一杯热可可,加棉花糖。“她脱口而出。

店员露出为难的表情:“抱歉,我们没有棉花糖...“

“啊,没关系。“林夏勉强笑了笑,“就普通的吧。“

纸杯递过来时烫到了指尖,她却毫无知觉。第一口喝下去,甜腻得让人皱眉。

(原来没有他,连热可可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雨突然下大了。水珠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模糊了外面行色匆匆的路人。林夏望着水痕蜿蜒的窗户,恍惚看见顾沉坐在轮椅上的剪影。

而此刻的顾家书房里,顾沉正对着撕碎的日历发呆。雨声像某种嘲笑,嘲弄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七天。整整七天没有她的消息。)

他伸手去够书桌上的美工刀,却在碰到刀刃时突然停住。窗外又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抽屉缝隙里露出的半张照片——林夏在厨房烤蛋糕时他偷拍的,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

手指悬在空中,最终缓缓收回。

(锁不住的。她属于阳光,而他早就腐烂在黑暗里了。)

雨下了一整夜。林夏在沙发上醒来时,发现手机屏幕亮着,显示一条凌晨三点来自顾灵的未读消息:

「他发烧到40度,却不肯吃退烧药。」

而此刻的医院病房里,顾沉望着天花板,任由护士给他扎针输液。当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他突然想起林夏第一次给他包扎伤口时说的话:

“疼才说明在愈合。“

(可要是连疼都感觉不到了呢?)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病床边的轮椅上。顾沉闭上眼睛,听见远处传来清晨第一声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