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并蒂莲:残阳染血
>北平沦陷前夜,顾砚舟在图书馆拼死守护古籍。
>日军破门而入,古籍被焚毁掠夺,敬爱的馆长被当场枪杀。
>他冒死抢出一匣古籍残卷,却遭日军追杀身负重伤。
>绝望之际,一个穿护士服的女子将他拖进废墟。
>“别出声!”她手握手术剪眼神如刀,“想活命就听我的。”
>戒严哨撕裂夜空,日军开始挨家挨户搜捕。
>苏芸盯着他染血的书匣:“带着这东西,你我今夜必死无疑。”
>沉重的皮靴声已在门外响起,刺刀寒光穿透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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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九日。
北平的黄昏,像一块浸透了污血的破布,沉沉地压在紫禁城金色的殿顶之上。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混杂着硝烟未散的焦糊味、尘土呛人的腥气,还有盛夏里某种东西在高温下悄然腐败的甜腻腥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往日喧嚣鼎沸的胡同,此刻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场。偶尔几声野狗拖长了调子的哀嚎,从不知哪个角落幽幽传来,刀子般刮过人心,留下冰冷的颤栗。
顾砚舟跪在北平图书馆善本库冰凉坚硬的金砖地上,指尖剧烈地颤抖着,却不敢真正触碰脚下那片狼藉。泛黄脆裂的书页,如同被粗暴撕扯下来的文明残肢,零乱地散落着,浸泡在深褐近黑的污浊血泊里——那是老馆长周先生的血。
几个时辰前,这位一生清癯、视馆藏古籍如命的老先生,还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枯瘦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他,嘶哑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绝望:“砚舟!保…保住它们!这是…是咱们民族的魂!不能…绝不能落在倭寇手里!”
那绝望的嘶喊,此刻还在顾砚舟的颅腔里嗡嗡回荡,与另一股更尖锐、更冰冷的声响交织碰撞——日军士兵沉重皮靴踏碎图书馆古老门槛的爆响!还有…那个叫佐藤一郎的日军军官,那口流利得毫无滞涩、却字字淬毒、冰冷如毒蛇吐信的中文:
“支那的瑰宝?不过是大日本帝国唾手可得的战利品,或是…一堆不错的燃料!”
记忆的画面猛地炸开,带着血腥的碎片狠狠刺入顾砚舟的眼底!佐藤那张挂着残忍戏谑笑容的脸在眼前放大。周馆长,那个一生儒雅、连说话都未曾大声的老人,在看到佐藤的手下粗暴地抓起那部珍贵的宋刻孤本《周易正义》时,竟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衰老雄狮,爆发出生命最后所有的力气,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畜生!放下!”
老人的怒吼带着血沫的嘶哑。
佐藤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眼神骤然变得比北海冬日的冰棱还要冷硬无情。他甚至没有后退半步,握着南部式手枪的手随意地一抬。
“砰!”
枪声在空旷古老的善本库里炸响,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回音。
周馆长枯瘦的身体猛地一震,前扑的动作瞬间凝固。额头上,一个细小的、边缘焦黑的孔洞,正缓缓渗出粘稠的暗红。他那双至死圆睁的眼睛里,凝固着滔天的愤怒和无尽的痛惜,死死地盯着那本被日军士兵狞笑着抱在怀里的古籍。
老人像一截失去所有支撑的朽木,重重地、直挺挺地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埃和几片零落的书页。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从顾砚舟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铁锈般的腥甜瞬间在口中弥漫。不是血,是心被生生撕裂后涌出的绝望。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目光像被烫伤般扫过劫后仅存的几个深色樟木书匣——那是他,还有几个同样拼死抵抗的馆员,在日军士兵疯狂的劫掠和纵火中,用身体掩护、藏在角落里才勉强保下的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种。
必须带走!哪怕…豁出这条命!他胸腔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如同烙铁般灼烫。
肋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瞬间抽干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冷汗“唰”地浸透了单薄的夏布长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混乱中,为了护住身下这个装着《永乐大典》散佚残卷的匣子,他被一个狰狞的日军士兵用枪托狠狠砸中了肋骨。每一次稍重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撕裂般的剧痛。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更浓的铁锈味,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撑起身体。目光锁定那个最重要的书匣,他伸出双臂,像拥抱失散多年的骨肉,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它抱进怀里。匣子的分量很沉,是樟木的厚实,更是里面承载的千钧之重。这重量压在他的伤口上,几乎让他再次跪倒。
他踉跄着,一步,又一步,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艰难地挪向后门那条狭窄、堆满杂物的通道。外面,零星的枪声如同爆豆,噼啪作响,间歇夹杂着日军粗暴的日语呵斥和女人凄厉绝望的尖叫,一声声,像冰锥扎进耳朵。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更加浓烈刺鼻,几乎凝成实质。
顾砚舟将自己紧紧贴在斑驳脱落的墙根阴影里,像一条濒死的壁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狠狠撞击着肋下的伤处,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眩晕。汗水混合着脸上沾染的灰尘和血渍,淌进眼睛里,刺得生疼,视野一片模糊。
转过一个堆满断砖碎瓦的街角,前方巷口的一幕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猛地撞入他模糊的视野,瞬间点燃了他血液里残存的最后一丝火焰!
三个戴着屁帘帽的日本兵,正发出野兽般粗鄙的哄笑,围堵着一个试图逃跑的女学生!女孩身上的蓝色阴丹士林布衫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衣,她瘦小的身体被粗暴地推搡着,绝望的哭喊声嘶力竭,像濒死鸟雀最后的哀鸣,刺穿了这令人窒息的黄昏。
“畜生!放开她!”
怒火“轰”地一下冲上头顶,烧尽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顾砚舟忘了肋下撕裂般的剧痛,忘了怀中视若生命的书匣,更忘了自己手无寸铁!几乎是出于一种烙印在骨血里的本能,他猛地弯下腰,从墙角抄起半块带着棱角的沉重残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个背对着他、正伸手去抓女孩衣襟的士兵的后背,狠狠砸了过去!
“砰!”沉闷的撞击声。
“嗷——!八嘎!”被砸中的士兵发出一声痛极的怪叫,猛地转过身,脸上瞬间扭曲成暴怒的恶鬼模样。
三道凶狠如饿狼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锁定了阴影里抱着书匣、脸色惨白如纸的顾砚舟!
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顾砚舟的心脏,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僵硬了。他甚至能看到对方眼中残忍的兴奋和刺刀上反射的、越来越近的、冰冷的寒光!
就在那淬着死亡气息的刀尖即将刺破他单薄衣衫的刹那——
“这边!快过来!”
一个清冽、急促,却又带着一种岩石般镇定的女声,如同穿透浓雾的箭矢,猛地在他斜后方的阴影里响起!
几乎同时,“啪”的一声脆响!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瓦片,如同长了眼睛,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砸在冲在最前面那个日军士兵的额角上!鲜血瞬间迸溅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呼喊,让三个士兵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和混乱。
顾砚舟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也看不清声音的来源,只是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爆发力,朝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条堆满破筐烂篓、看似死胡同尽头的黑暗角落——发足狂奔!沉重的书匣剧烈地颠簸着,每一次撞击都让他肋下痛得眼前发黑。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了那角落深处一个被破草席半掩着的、低矮得几乎要匍匐才能进入的门洞!沉重的书匣“咚”地一声脱手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咣当!哗啦!”身后,是日军士兵被戏耍后暴怒的吼叫和皮靴重重踏在杂物上的声音,迅速逼近!
“低头!趴下!别出声!”那个救了他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近在咫尺。紧接着,门口那半掩的破草席被一只沾满灰尘的手猛地拉下,彻底隔绝了外面昏黄的光线。狭小的空间骤然陷入一片令人心慌的昏暗。
顾砚舟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下火烧火燎的痛楚。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脖颈往下淌。他勉强睁开被汗水蛰痛的眼睛,借着从破席子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终于看清了救他之人的模样。
一个异常年轻的女子。她穿着浆洗得发白、甚至带着几块深色污渍的护士服,乌黑的短发被汗水湿透,凌乱地贴在光洁饱满的额角和颈侧。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清秀却过分紧绷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线。最让顾砚舟心头一震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即使在如此昏暗和危急的环境中,也亮得惊人的眸子,清澈,却又深不见底,像淬了寒星的匕首,冷静地扫视着门口的方向,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她正手脚麻利地将门洞角落里堆积的破麻袋、烂木条和一些看不出形状的杂物,飞快地拖拽、堆叠到门口,尽可能地堵住那个小小的入口。动作迅捷,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砰!砰!砰!”沉重的枪托狠狠砸在门板和外面遮挡的破草席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震得整个低矮的门洞都在簌簌发抖,积年的灰尘扑簌簌地落下来,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日军士兵气急败坏的日语叫骂声,如同毒蛇吐信,就在薄薄的门板之外响起!
“支那猪!滚出来!”
“死ね!(去死吧!)”
顾砚舟死死屏住呼吸,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肋下的剧痛和极度的恐惧窒息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泛起不祥的灰翳。狭小污浊的空间里,他清晰地闻到身边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的、新鲜血液的腥甜气。
她紧贴着冰冷的土墙,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侧耳倾听着门外的一举一动。顾砚舟这才注意到,她那握着杂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手术剪,冰冷的金属尖端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微不可察的寒芒。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门外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这种近乎非人的镇定,像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奇异地穿透了顾砚舟濒临崩溃的恐惧,给了他一丝喘息的缝隙。他努力地、小口小口地呼吸,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肋间的剧痛。
外面的搜查和叫骂持续了令人煎熬的几分钟。也许是觉得这个低矮破败的角落实在不像藏人的地方,也许是远处突然爆发出更激烈的枪声或混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终于,那沉重的皮靴踏地和恶毒的咒骂声,开始渐渐远去。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隐隐约约、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混乱声响,那个叫苏芸的女子才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如弓弦的肩膀终于微微塌陷下来一丝弧度。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角混着灰尘的汗水,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蜷缩在角落、依旧捂着肋下、脸色惨白如纸的顾砚舟身上。
“伤到哪儿了?我看看。”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那份冷静,但顾砚舟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沙哑,像绷紧的弦松开后轻微的震颤。
“没…没事…皮外伤…”顾砚舟下意识地想拒绝,不想再给这个萍水相逢却救了他命的女子添麻烦。但肋下那锥心刺骨的剧痛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额头上瞬间又沁出一层冷汗。
苏芸根本没理会他微弱的推辞,直接蹲下身,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倒在一旁的沉重书匣,伸出沾着灰尘却依旧干净修长的手指,动作极其轻柔地掀开顾砚舟被大片暗红色血渍浸透、黏在伤口上的衣襟。
布料被撕开粘连皮肉的轻微“嗤啦”声,在寂静的小空间里格外清晰。
当那片骇人的青紫肿胀完全暴露在昏暗中时,苏芸的眉头瞬间紧紧锁在了一起。那片伤痕覆盖了他右侧肋骨下方大半区域,皮肤呈现出一种深紫近黑的淤血颜色,高高肿起,边缘处甚至能看到皮下破裂毛细血管渗出的点点瘀斑,形状狰狞可怖。
“肋骨可能裂了,甚至有骨折的风险。”她的声音低沉而快速,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这里条件太差,只能先简单固定,防止二次损伤。忍着点痛。”她的语气不容置喙,动作却异常专业而迅捷。她迅速打开旁边一个同样沾满灰尘、边角磨损严重的棕褐色皮质医药箱,里面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她利落地取出消毒纱布、绷带和几块用于固定的、边缘磨得光滑的薄木板。
冰凉的消毒纱布触碰到滚烫肿胀的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顾砚舟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我叫苏芸。”她一边手法娴熟地用夹板固定他的肋部,一边用绷带缠绕固定,一边简单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协和护校的。这里是我们的临时救护点。”她说着,朝门洞更深处、光线更加昏暗的角落抬了抬下巴。
顾砚舟忍着剧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缩。刚才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门口的危机上,竟没发现,在那片堆着更多破麻袋和杂物的阴影里,还蜷缩着两个人影!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中年男人,抱着一条用脏布条草草包裹、渗着血渍的小腿,脸色蜡黄,眼神惊恐地朝这边望着;另一个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紧紧搂着一个约莫七八岁、吓得浑身发抖、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的小女孩。
“顾砚舟…”他忍着痛楚报上名字,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图书馆的。”报完名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急切地投向那个被他拼死带出来的深色樟木书匣。还好,匣子虽然沾满了灰尘和泥污,但看起来还算完整,没有散开。这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
苏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清冷的目光在那个古朴沉重的书匣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沾满污迹和汗水的、明显带着浓浓书卷气的脸庞,以及脸上那道不知何时被飞溅的碎石划破的血痕。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敬意与悲哀的复杂情绪。
“那些书,很重要?”她问,声音放低了些,似乎怕惊扰到角落里惊恐的伤员。
顾砚舟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个动作又牵扯到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强忍着,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抠出来的:“这是…是我们还能守住的,最后一点点…‘魂’。”
苏芸正在打绷带结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昏暗中,顾砚舟看到她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抿紧的唇线似乎也柔和了一瞬。就在这短暂的、几乎凝滞的静默中——
“咻——!咻咻——!”
一阵尖锐、凄厉、穿透力极强的哨音,如同鬼魅的嘶鸣,猛地撕裂了门外刚刚恢复不久的、虚假的宁静!这哨音急促而密集,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质感,完全不同于日军士兵的呼喝!
紧接着,是远比刚才更加混乱、沉重、如同闷雷滚过的脚步声!无数皮靴踏在碎石路面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其间夹杂着日语短促而凶狠的命令声、拉枪栓的“咔嚓”声,还有远处骤然爆发的、更加激烈的零星枪响!
苏芸的脸色在哨音响起的瞬间就变了!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惊、了然和更深沉凝重的神色!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电,穿透破席子的缝隙望向外面骤然被搅动的昏黄光影!
“不好!”她低喝一声,声音绷紧到极致,“是紧急戒严哨!他们在封锁整个街区!挨家挨户,掘地三尺地搜查!”她猛地转回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顾砚舟苍白的脸上,又迅速扫过他视若生命、此刻却如同死亡标记般显眼的沉重书匣,语速快得像爆豆:“你!带着这个!目标太大了!他们肯定在重点搜捕图书馆相关的人!这里…这里绝对不能再待了!”
她迅速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锐利地扫视着这个狭小、低矮、几乎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藏身之所。目光扫过顾砚舟肋下草草固定的绷带,扫过角落里惊恐望着她的伤员和老弱,最后,死死地钉在顾砚舟和他怀边那个沉重的书匣上。
出路在哪里?被日军彻底封锁的街区如同一个巨大的、插翅难飞的铁桶!外面是荷枪实弹、正在拉网搜查的豺狼!而他们呢?一个身负重伤、行动艰难的男人,一个抱着巨大显眼目标的“要犯”,一个腿部受伤的男人,一个老妇人,一个吓坏了的孩子,还有她自己。这几乎是必死的绝境!
顾砚舟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肋下传来的剧痛似乎都麻木了。他看着苏芸在昏暗中凝重如铁的侧脸,看着她紧蹙的眉心和眼中闪烁的、急速权衡的锐利光芒。刚刚才从鬼门关爬出来,喘息未定,更大的、更令人绝望的天罗地网,已经兜头罩下!这乱世的烽火硝烟,竟连一丝喘息的缝隙都不肯给予吗?
他和她,萍水相逢于血火,还有这一匣承载着文明余烬、此刻却成了催命符的古籍…能否熬过这北平沦陷后,第一个漫长而血腥的暗夜?
沉重的、整齐划一的皮靴踏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已经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响彻了整条胡同!越来越近!
“咚!咚!咚!”
重重的、带着试探性的砸门声,就在他们头顶那扇破旧木板门的外面响起!
“开门!搜查!”
生硬的日语命令穿透薄薄的门板!
几道冰冷的、来自刺刀尖端的寒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倏地从破草席的缝隙和门板的破损处穿透进来,在昏暗的门洞地面上投下几道令人心悸的、微微晃动的惨白光斑!那光,正缓缓地、无情地扫过顾砚舟染血的脸,扫过那个沉重的樟木书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