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线牢笼
- 哪吒之天劫审判:灵魔再临
- 拂霜剑
- 9501字
- 2025-06-17 22:16:33
姻缘殿深处,没有风。
亿万根红线无声垂落,交织成一片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猩红雾海。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熏香与某种更隐秘的甜腥气,那是无数痴男怨女千年祈愿沉淀下来的执念,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压在肺叶上。敖丙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浸了血的棉絮,冰冷粘稠。他指尖凝着一缕微弱的冰息,试图驱散这无所不在的黏腻感,白雾刚一渗出,就被周遭浓稠的红光贪婪地吞噬、同化。
“这地方……”哪吒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滞涩,他烦躁地扯了扯颈间那条属于他的、此刻正微微发烫的赤红长线,那线自虚空垂下,另一端隐没在头顶无边无际的红色混沌里,“比陈塘关的牢房还让人憋闷。月老老儿!你人呢?不是说带我们看个明白?”他指腹用力搓着红线,那线却如同焊进了他的骨肉神魂,纹丝不动,反倒传来一阵针扎似的锐痛,直刺元神深处。
玄鱼紧挨着敖丙,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那根色泽略浅的姻缘线,指尖冰凉。她仰头望着这令人眩晕的红,眼神有些失焦。一种源于血脉深处的、模糊而尖锐的不安,如同沉在深海的碎冰,正随着殿内越来越诡异的寂静,一点点浮上心尖。这铺天盖地的红……像极了某种献祭时泼洒的牲血,凝固,陈旧,散发着不祥。
“来了来了!小祖宗莫催,莫催!”
一个身影从密如蛛网的红线丛中艰难地挤了出来。月老,这位执掌人间情爱的老神仙,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他那身本该喜庆的绛红袍子皱巴巴的,怀里抱着那本巨大、厚重、封面烙印着古老符文的姻缘簿,簿页边缘闪烁着不安定的暗金流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其下游动、噬咬。他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闪烁,刻意避开了哪吒灼灼逼人的视线。
“喏,看吧,哪吒三太子,”月老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费力地掀开姻缘簿,厚重的书页发出“哗啦”一声闷响。书页翻动间,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陈旧纸张和某种腐朽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枯瘦的手指在密密麻麻、流转不息的名字和丝线虚影中快速点划,最终停驻在一处。“你的线,确系与父母相连,绑得……绑得可结实了!”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完成任务的敷衍,“天伦之情,根深蒂固,牢不可破!此乃三界至理!好了,看也看了,你们……”
“牢不可破?”哪吒猛地打断他,剑眉倒竖,赤红的眼瞳里燃着不信与桀骜的火焰。他一把抓住自己胸前那根越来越烫、甚至开始隐隐嗡鸣的红线,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那这玩意儿现在烫得像烙铁,还一个劲儿地往老子元神里钻,又是怎么回事?!老头,你当小爷我是三岁娃娃,好糊弄?!”他手腕猛地一抖,一股沛然的蛮力顺着红线向上传导,试图将其绷直、扯断!那一瞬间,他颈间的红线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勒进皮肉,发出“嗤嗤”的轻响!
“不可!”月老脸色剧变,失声尖叫,抱着姻缘簿的手剧烈一抖。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冰冷得毫无感情、仿佛万载玄冰凝结而成的玉符敕令,毫无征兆地从月老宽大的袖口中激射而出!玉符通体晶莹,散发着凛冽的玉虚宫特有的清光,悬浮在月老头顶三寸,冰冷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在死寂的红线牢笼中骤然炸开:
“敕令:月老听宣!即刻引动‘天伦索’,勒杀孽障哪吒元神!不得有误!”
“天伦索?!”敖丙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那冰冷敕令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他的识海。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钉住月老头顶那枚悬浮的玉符——玉虚宫!昆仑之巅,三清道场!他们竟将哪吒与父母间最深的血脉亲情羁绊,炼成了这绝灭元神的凶戾之器!
“玉虚宫?!”哪吒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凶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和被至亲背叛的剧痛。他双目赤红如血,周身狂暴的气息轰然爆发,试图震开那勒入脖颈的红索。然而那名为“天伦索”的红线,在玉虚敕令的催动下,已彻底褪去了柔情的伪装!它如同一条被唤醒的毒蛟,骤然收紧,血光暴涨!不再是束缚,而是切割!勒入皮肉,勒进筋骨,更要勒碎他的元神!刺目的血光与哪吒护体的狂暴神罡激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火星四溅!他挺拔的身躯被迫弓起,颈间瞬间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滚烫的神血喷溅出来,落在下方冰冷的玉砖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呃啊——!”哪吒发出痛苦的嘶吼,那吼声里翻滚着滔天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悲怆。亲情化作的屠刀,比世间任何神兵都更锋利,更恶毒!
“月老!”敖丙厉喝,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撕裂。他身形如电,直扑月老。玄冰之力在他掌心疯狂汇聚,凝成一把寒气森森的冰晶长矛,矛尖直指那悬浮的玉符和月老枯槁的手腕!殿内温度骤降,无数垂落的红线上瞬间凝结出细密的白色冰霜。
“我…我身不由己!”月老的脸在玉符清冷光芒和哪吒喷溅神血的映照下,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惊惶与深重的悲哀。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伸向怀中那本巨大的、此刻正剧烈震颤的姻缘簿。他手指颤抖着,艰难地抚上那冰冷的封面,指甲划过那些凸起的符文,发出细微的刮擦声。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红线…本为连理…玉虚…玉虚宫强改天条…以情为锁,以爱为牢…我…我不过是他们拴在殿前的一条…一条看门老狗…”他浑浊的老眼里滚下两行浊泪,砸在姻缘簿深色的封面上,洇开两团深色的湿痕。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那就斩断它!”一个清冷而决绝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
是玄鱼!
就在敖丙的冰矛即将触及月老的刹那,玄鱼动了。她并非冲向月老或哪吒,而是猛地抬起了自己的左臂。她清丽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眼底却翻涌着深沉如海的痛苦和一种……洞穿时光的了然。她右掌并指如刀,指尖萦绕着一层极其稀薄、却锐利到仿佛能切开空间的金色微芒。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斩断宿命、割裂轮回的决绝气息!
“玄鱼!不要!”敖丙心头巨震,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冰矛轨迹硬生生偏转,带起的劲风卷起月老几缕白发。
太迟了。
玄鱼的手刀,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惨烈,朝着自己左腕上那根连接着未知命运的浅色姻缘红线,狠狠斩落!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锦帛被利刃瞬间划开的脆响。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只有那根维系着她自身姻缘、或许也牵连着某些更古老宿命的红线,应声而断!
断开的线头,在她纤细的手腕处无力地飘荡了一下,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败、枯槁,如同燃尽的余烬。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和剧痛瞬间席卷了她全身每一个角落,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去了一角。她娇躯剧颤,脸色霎时褪尽血色,变得比姻缘殿的玉砖还要惨白,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下。一滴殷红的血珠,不受控制地从她紧抿的唇角渗出,沿着下巴滑落。
也就在她斩断自身红线的同一刹那——
“嗡——!”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巨钟轰鸣,猛地从她灵魂最深处炸开!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她血脉骨髓的咆哮!眼前铺天盖地的猩红骤然褪色、扭曲、破碎!无数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垮了她记忆的闸门!
·
火焰!冲天而起的、舔舐着漆黑夜空的、带着硫磺与焦肉气息的熊熊烈火!热浪扭曲了空气,发出噼啪的爆响,灼烤着她的皮肤和灵魂。
祭台!冰冷、粗糙、刻满诡异符文的黑色巨石垒成的巨大祭坛。高耸入云,带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狂风在石缝间穿梭,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
锁链!沉重、冰冷、勒入骨髓的玄铁锁链!缠绕着她幼小的身躯,铁锈和血污混合的腥气充斥鼻腔。每一次挣扎,冰冷的金属都更深地嵌入皮肉,带来刺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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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祭坛之下,是无边无际攒动的、模糊的人影。他们的眼神……没有怜悯,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狂热到极致的麻木和期待!像等待一场盛大戏剧开场的看客。无数目光汇聚,冰冷如刀,切割着她残存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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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上的身影!祭坛最高处,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有兜帽下两点幽深如寒潭的目光,穿透混乱与火焰,冰冷地投射在她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打量祭品是否合格的、绝对的漠然。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从黑袍宽大的袖口中缓缓探出,五指修长,指甲尖锐,朝着她虚弱蜷缩的方向,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行刑!
·
“呃……”玄鱼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那些被遗忘的、属于前世的碎片——被束缚、被献祭、被彻底物化的绝望与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她的神魂!她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后踉跄,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眼看就要软倒在地。
“玄鱼!”敖丙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月老和那玉虚敕令,冰矛瞬间消散于无形。他身影如一道撕裂红雾的蓝色闪电,猛地折返,长臂一揽,在玄鱼娇躯触地前的一瞬,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入手冰凉,轻若无物,仿佛抱着易碎的琉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如同寒风中的落叶,每一次颤抖都传递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她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被泪水和冷汗濡湿,粘在苍白得透明的脸颊上,唇角那抹刺眼的血迹红得惊心。
“祭品…我…原来是祭品…”玄鱼蜷缩在敖丙冰冷的怀抱里,意识在破碎的记忆洪流中沉浮,细弱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恍惚和彻骨的冰冷,“红线…锁链…都一样…都是拴住祭品的绳…都是工具…”前世冰冷的玄铁锁链与今生看似温柔的姻缘红线,在这一刻,在她被痛苦洞穿的心灵深处,轰然重叠!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没能逃开那名为“牺牲”的牢笼!被摆上祭坛是牺牲,被系上红线、成为他人命定姻缘的工具,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更隐蔽、更漫长的牺牲?!一种被“天命”和“情缘”华丽外衣所包裹的、彻头彻尾的物化!
“啊——!玉虚宫!元始老儿!小爷我定要掀翻你的昆仑顶!踏碎你的玉虚殿!”另一边,哪吒的怒吼如同濒死狂龙的咆哮,充满了毁天灭地的恨意。天伦索的血光已彻底压制了他的护体神罡,深深勒入他的脖颈,甚至缠绕上他的头颅,如同附骨之疽,疯狂地汲取着他的神力,绞杀着他的元神!他英俊的脸庞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变形,七窍之中都开始渗出金色的神血!狂暴的力量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却无法撼动那由至亲血脉炼化而成的诡异索链分毫!那血索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着他的力量,红光越来越盛,映得他如同血狱中挣扎的修罗。他脚下的玉砖寸寸龟裂,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整个姻缘殿都在他狂暴却徒劳的挣扎中微微震颤!
月老呆呆地看着这炼狱般的景象,怀中巨大的姻缘簿如同烙铁般烫手。哪吒的怒吼、玄鱼破碎的低语、敖丙抱着玄鱼时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冰冷杀意…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缠住。玉虚敕令悬浮在他头顶,冰冷的光芒如同审判。他枯槁的手指还按在姻缘簿哪吒那一页上,那页纸上的名字和红线图案正剧烈地扭曲、闪烁着不祥的血光,灼烧着他的指尖。他浑浊的眼中,惊惶、痛苦、悲哀、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的麻木疯狂交替闪现。终于,在敖丙那几乎要将他灵魂冻结的森寒目光逼视下,在玄鱼那句“都是拴住祭品的绳”的冰冷低语刺激下,在头顶玉虚敕令那催命符般的压力下,月老眼中最后一点犹豫彻底熄灭,化作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罢了…罢了…”月老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彻底认命的灰败。他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空洞的服从。他按在姻缘簿哪吒名姓上的那只枯瘦如柴的手,猛地向下一压!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倾尽全力的、自毁般的决绝!
“孽障…伏诛吧!”月老的声音空洞,如同傀儡。
“嗡——!”
姻缘簿上,属于哪吒的那根红线图案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那光芒之盛,瞬间压过了殿内亿万根红线的总和,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粘稠欲滴的血海!与此同时,死死缠绕在哪吒颈项和头颅上的“天伦索”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毁灭能量,发出一声尖锐到撕裂灵魂的厉啸!血光暴涨,勒紧的力量瞬间提升了十倍!不再是切割,而是毁灭性的湮灭!哪吒护体的最后一点神罡如同脆弱的琉璃,轰然破碎!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所有的怒吼戛然而止,赤红的瞳孔瞬间放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凝固痛苦,随即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黯淡下去!金色的神血如同喷泉,从他七窍、从被血索深深勒入的脖颈处狂涌而出!
“哪吒——!”敖丙目眦欲裂!怀抱着意识模糊、浑身冰冷的玄鱼,眼睁睁看着哪吒的气息在血索的绞杀下如同风中之烛,急速湮灭!一股从未有过的、足以冻结时空的极致愤怒和冰冷绝望,如同宇宙初开的寒潮,从他灵魂最深处轰然爆发!
时间,在这一刻,被绝对的意志强行拖拽!
敖丙的瞳孔深处,那点永恒不化的冰蓝核心骤然旋转、坍缩!仿佛宇宙终结时,所有光热被瞬间抽离,只剩下绝对的空洞与死寂!他周身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却密集的“咔咔”声,如同亿万片薄冰同时炸裂!
绝对零度领域——展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席卷一切的寒潮。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无”。
以敖丙为中心,一个直径约莫三丈的、近乎完美的球形领域骤然生成。领域之内,所有的颜色——刺目的血光、垂落的猩红、玉符的清辉、喷溅的金血、玉砖的莹白——在万分之一刹那间被彻底剥夺,只留下最纯粹、最深邃、最令人灵魂冻结的灰白!那不是光线的消失,而是运动本身的终结,是时间被强行钉死在这一帧!
领域内:
月老枯瘦下压的手,僵硬地凝固在姻缘簿上方一寸,指尖离书页仅剩毫厘。他脸上那混合着绝望与麻木的泪痕,清晰地冻结在褶皱的皮肤上。
·
姻缘簿上喷薄欲出的恐怖血光,如同一幅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狰狞画卷,凝固成一片粘稠的、静止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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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虚敕令散发的清冷光芒,被冻结成一根根细小的、灰白色的冰冷光柱,定在空中。
·
缠绕在哪吒颈项上的天伦索,那毁灭性的血光勒痕,连同喷溅而出、尚在半空形成血雾状的金色神血珠,全部凝固!如同最精细却最残酷的血色冰雕。哪吒身体前倾、七窍流血、生机急速湮灭的绝望姿态,被永恒地定格在这灰白死寂的牢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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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声音也被彻底抹去。绝对的死寂,比最深的海底还要沉重亿万倍,压迫着领域内被冻结的一切存在。
·
唯有领域中心。
敖丙抱着玄鱼,成为这绝对死寂灰白领域中唯一拥有“色彩”和“时间”的存在。然而,这并非恩赐。施展这禁忌之力的代价,正以恐怖的速度反噬着他。他挺拔的身躯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如同承受着整个世界的重压。英俊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比玄鱼还要苍白,甚至透出一种冰晶般的透明感。深蓝色的发丝无风自动,发梢竟开始凝结出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微芒的冰晶,并迅速向上蔓延!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眼,那原本深邃如寒潭的冰蓝色眼眸,此刻颜色正急剧变淡、变浅,如同被稀释的墨水,迅速褪向一种毫无生机的、接近透明的灰白!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浓重的、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那雾气离开他唇边不远,便也被领域的绝对低温冻结成细碎的冰粉,簌簌落下。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和冰冷,正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神魂与龙躯。三秒!他清晰地感觉到,这冻结时空的领域,他最多只能维持三秒!这是以燃烧生命和神魂为代价换来的、逆转生死的三息!
“玄鱼…撑住…”敖丙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碎裂的寒意。他抱着玄鱼的手臂紧了紧,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尽管他自己的体温已低得如同极地玄冰。目光艰难地从怀中少女惨白的小脸上移开,投向那凝固在死亡边缘、被血索绞杀的身影。
“哪吒!”
绝对的死寂中,敖丙的意念如同无声的惊雷,穿透冻结的时空,狠狠撞入哪吒那被血索缠绕、濒临破碎的元神深处!
哪吒凝固的元神如同风中残烛,意识被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血色淹没。敖丙那带着绝对寒意的意念,像一道撕裂永夜的微弱星光,蛮横地刺入:“哪吒!醒过来!这是你爹娘的血脉!是你的东西!不是杀你的刀!夺回来!把它…烧干净!”
烧…烧干净?
哪吒那即将彻底熄灭的元神核心,猛地一跳!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爹娘…血脉…天伦索…杀我的刀…夺回来…烧!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至亲背叛与死亡威胁彻底点燃的、焚尽八荒的暴虐怒焰,轰然在哪吒濒死的元神核心中炸开!那火焰是如此的狂暴,如此的纯粹,带着毁灭一切、重铸一切的决绝意志!这不是法力,不是神通,这是独属于他哪吒的、混沌初开时便孕育的不屈魔性!是连莲花化身都无法彻底磨灭的、桀骜本源的怒吼!
“吼——!”
凝固的灰白领域中,一声源自元神最深处的、无声的咆哮骤然震荡!哪吒那双被冻结的、放大的赤红瞳孔深处,一点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焚毁虚空的金红色火焰,猛地燃起!那火焰微小,却带着焚尽万物的恐怖高温和不屈意志!
三秒!时间到!
“咔…咔嚓嚓…轰!”
凝固的灰白领域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穹顶,瞬间爆发出密集刺耳的碎裂声!紧接着,整个领域轰然崩塌!被冻结的色彩、声音、运动…所有被强行暂停的一切,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洪流,以百倍的狂暴姿态,轰然回归!
“呃!”敖丙如遭重击,抱着玄鱼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幽蓝光芒和细碎冰晶的诡异颜色!他眼前一黑,身躯剧烈摇晃,深蓝色的长发瞬间有大半变得霜白,冰晶迅速蔓延至发根。那双褪成灰白的眼眸,光芒黯淡到了极点,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领域崩溃的反噬,几乎抽干了他。
“噗!”月老也受到波及,枯瘦的身体如破麻袋般被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根粗大的、由无数红线缠绕而成的殿柱上,怀中的姻缘簿脱手飞出,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口喷鲜血,面如金纸,瞬间萎顿在地,惊骇欲绝地看向中心。
就在领域崩溃、一切恢复流动的同一刹那——
“给!我!烧——!!!”
一声足以震碎九霄的咆哮,裹挟着焚天煮海的怒焰,轰然炸响!只见那原本被天伦索勒得七窍流血、生机湮灭的哪吒,此刻周身爆发出无穷无尽的金红色火焰!那火焰纯粹、暴烈、桀骜不驯!不再是三昧真火,而是他本源魔性点燃的、焚灭一切枷锁的混沌之火!
缠绕在他颈项和头颅上的天伦索,那由至亲血脉炼化而成的凶戾血索,首当其冲!血光与魔焰激烈交锋,发出刺耳至极的“滋滋”声,如同冷水泼入滚油!血光在魔焰的疯狂灼烧下,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仿佛无数怨魂尖啸的哀鸣!那勒入哪吒皮肉筋骨、甚至缠绕元神的索链,在混沌魔焰的焚烧下,开始剧烈地扭曲、挣扎、崩解!构成索链的猩红光芒如同沸腾的血浆,被金红魔焰无情地蒸发、净化!束缚的力量在飞速减弱!
“嗤啦——!”
一声裂帛般的巨响!在混沌魔焰的极致焚烧下,那根缠绕在哪吒脖颈上、代表父子亲情的赤红主索,终于承受不住,从中硬生生熔断、崩开!断裂的索链如同两条被斩断的毒蛇,瞬间失去了所有凶戾光华,变得焦黑、萎缩,无力地垂落下来,搭在哪吒的肩头,随即被残余的魔焰彻底焚成两缕黑烟,袅袅消散!束缚一松,哪吒体内被压制的狂暴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他猛地挺直了身躯,周身魔焰冲天而起,将整个姻缘殿映照得一片金红!颈间那深可见骨的恐怖勒痕,在魔焰的舔舐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那根代表母子亲情的、缠绕在他头颅上的另一根稍细的血索,虽也光芒黯淡、布满焦痕,却依旧顽固地紧锁着,死死压制着他的元神,试图反扑!
就在此时——
“断!”
一声清叱,带着斩断宿命的决绝,在魔焰的咆哮声中响起!
是玄鱼!她被敖丙死死抱在怀中,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嘴角血迹未干,意识在破碎的记忆洪流中沉浮。然而,就在哪吒崩断父系血索、魔焰冲天的瞬间,一种源自前世祭品经历的、对“束缚”与“工具”的刻骨铭心的痛恨,混合着目睹哪吒挣脱的强烈共鸣,如同火山般在她心底爆发!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敖丙冰冷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踉跄一步,右手并指如刀!指尖再次萦绕起那层稀薄却锐利无匹的金色微芒!这一次,那光芒比斩断自身红线时更加凝实、更加决绝!带着一股斩断因果、破灭宿命的惨烈意志!
她清澈的眼眸死死锁定哪吒头顶那根垂死挣扎的母系血索!无视了自身摇摇欲坠的虚弱,无视了那血索残余的凶戾气息,无视了强行催动这未知力量带来的神魂剧痛!她的手臂,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朝着那根束缚哪吒元神的最后枷锁,狠狠挥斩而下!
“玄鱼!!”敖丙嘶声厉喝,想要阻止,却因反噬太重,身体迟滞了一瞬。
金色的手刀轨迹,划破粘稠的空气,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那根缠绕哪吒头颅的母系血索之上!
“铮——!”
没有之前的“嗤啦”声,这一次,竟发出了一声如同斩断无形法则锁链般的、清越而震撼的金铁交鸣!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魔焰的咆哮和血索的哀鸣,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那根由母子亲情炼化、连哪吒混沌魔焰都未能彻底焚毁的血索,在这蕴含着斩断宿命意志的金色手刀下,应声而断!断口光滑如镜,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和力量,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死蛇,软软地从哪吒头上滑落,尚未落地,便寸寸断裂,化作点点暗红色的光尘,彻底消散在狂暴的魔焰气浪之中!
“呃!”玄鱼斩出这一刀,仿佛用尽了灵魂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一软,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去。鲜血再次从她口中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束缚尽去!
“吼——!!!”
哪吒仰天发出一声震彻寰宇的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挣脱牢笼的狂喜、被至亲背叛的滔天怒火、以及那焚尽一切的桀骜与暴戾!他周身金红色的混沌魔焰再无任何压制,轰然爆发,形成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火柱!火柱之中,隐约可见一道三头六臂、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的狂暴魔神虚影一闪而逝!狂暴的火焰气浪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轰隆隆——!”
整个姻缘殿在这恐怖力量的冲击下剧烈摇晃!亿万根垂落的红线如同狂风中的野草疯狂舞动,发出尖锐的呼啸!无数根细小的红线承受不住这高温和冲击,纷纷崩断、燃烧,化作漫天飘飞的火星!殿顶镶嵌的明珠簌簌落下,砸在地上碎裂成粉!巨大的玉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蔓延!这座象征三界情缘的古老殿堂,此刻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在这魔神的怒火中彻底崩塌!
那枚悬浮的玉虚敕令,在魔焰的冲击和哪吒挣脱束缚的瞬间,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清光剧烈闪烁了几下,“啪”的一声,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彻底爆碎开来,化作点点清冷的碎屑,湮灭在翻腾的魔焰之中。
“不…不可能…”瘫倒在殿柱下的月老,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降临的景象,看着那在魔焰中宛若再世魔神的哪吒,看着爆碎的玉虚敕令,口中无意识地喃喃。他枯槁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彻底的灰败和茫然。
敖丙强忍着神魂欲裂的剧痛和极致的虚弱,挣扎着扑向倒地的玄鱼,再次将她冰冷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他霜白的发丝在炽热的气浪中飘拂,褪成灰白的眼眸死死盯着魔焰中心的哪吒,又低头看向怀中气息微弱、如同破碎瓷娃娃般的玄鱼,最后,那冰冷刺骨、带着无尽杀意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剑,狠狠钉在了远处失魂落魄的月老身上!
就在这时——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铃声,突兀地在死寂(相对魔焰的咆哮而言)的角落响起。声音来源,竟是月老刚才被撞飞时,从他宽大破旧的袖口中滑落出来的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呈暗金色、造型古朴奇异的铃铛。铃身布满了细密玄奥的纹路,仿佛天然生成,又似某种古老的符咒。此刻,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破碎的玉砖上,沾染着月老喷出的几点暗红血渍。在周遭狂暴的魔焰、崩塌的殿堂、弥漫的烟尘中,这小小的金铃显得如此不起眼。
然而,就在哪吒挣脱束缚、魔焰冲霄、玉虚敕令崩碎的那一瞬间,这枚暗金小铃,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气机引动,极其轻微地、自发地…摇动了一下。
那声“叮铃”,便是由此而来。
声音虽轻,却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水,瞬间穿透了魔焰的咆哮、殿堂的呻吟、红线的呼啸,清晰地钻入了敖丙的耳中!
敖丙抱着玄鱼,猛地转头!他那双因反噬而褪色、黯淡的灰白眼眸,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远离,只剩下那枚躺在血泊与尘埃中、暗沉无光的金铃。
这铃…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何会在月老身上?它为何会在此时自鸣?
一股比绝对零度更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敖丙的脊椎急速攀升!这寒意无关力量的反噬,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未知阴谋的强烈警兆!玉虚宫的敕令是明枪,那这月老身上莫名出现的、在关键时刻自鸣的诡异金铃…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