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这么大,租金和中介费高得吓人。赵沉星爬了好几天租房小组和群聊,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筛选一波信息后,赵沉星选了几个性价比还不错的,约着一起看看。
“哎姑娘,真不骗你。你上哪再去找这么好的房子。”载着赵沉星来看房的小哥,一脸苦口婆心。
“你看这环境,这地段……这可是高档小区,离你们公司又近,这房子一空出来转头就没了。”
赵沉星默不作声,心里在思索。
看了一圈,确实这个房子最好。位置好,有扇大窗户,采光明亮,面积18个平方在北城已经算大的了。唯一不好的是,厅隔房,隔音差,五家合租,干什么都要蹑手蹑脚的。
“哎呦姑娘,不是我说,又要价格便宜又要通透明亮,还要环境设施好……这可是北城,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好事。”
赵沉星想到瘪瘪的荷包,试探性地问:“那……多少钱?”
小哥伸出手指,“四千。”
四千?赵沉星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在诺光的工资才八千,北城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么?
赵沉星连连摆手,租不了租不了,太贵了。
“哎哎别走啊。”小哥拉住赵沉星,“你看看这小区华悦公馆,二手房都要14w一平。要不是我有资源,合租哪能租上这种房子啊……”
“姑娘你想啊,你掏这4千省多少事啊。离公司近,上班骑个车就到了。这小区安保啥的也放心,你一个姑娘家的是吧。周围大商场小超市都有,买个菜做个饭,这点外卖的钱不就省下来了。是吧,你得这么算账……”
赵沉星有点心动,做为一个重度路痴加晕车体质,这通勤距离还是太吸引人了。来北城漂泊打工的人,第一站往往都落脚在北城六环的通运苑和回清塘,据说那里从九十年代起就是亚洲最大社区。
她看过那边的房子,上班坐地铁要两个小时,一个小小的次卧也要两千四。无数代北漂从这里启程,前仆后继,冬去春来,将北城建造成一座繁华的大都市。
她的私心里,是不想住通运苑、回清塘的。她从饶川出来就没想着再回去,但是通运苑和回清塘,处处住着像饶川一样的人。
可华悦公馆的价格还是太高了,租不了租不了。
“这样吧,姑娘,你说能给多少。”
“三千……?”赵沉星心下一横。
“三千八,姑娘哪能这么砍价呢。”
“三千,就三千。”
“三千五,姑娘真的不能再低了。”
……
最终房子是以三千二成交的。
赵沉星捏着薄薄的几页合同走出单元楼,还是有些庆幸的,毕竟这个性价比很高了。她小小纵容了下自己的虚荣心,自己和挤在通运苑和回清塘的人是不一样的。在诺光上班,应该是值得为自己进行一些投资的。
不过,押一付三,一下子去了一万三。赵沉星感觉自己快被北城吃干抹净了。
看了眼卡里余额,还剩两千三,应该能撑到月底吧。
合同已经签了,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了。赵沉星走在小区里缓缓思索,一切从0,慢慢开始吧。
突然,旁边草丛里传来一阵响动。
两只看不清楚形状的黑影嗖地蹿了出来,赵沉星被撞倒在地,掌心擦过粗粝的地面。好在有背包护住头部,只是合同散落了一地。
赵沉星还没来得及反应,两条湿热的舌头带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舔上她的脸颊,狗毛味混着唾液的黏湿扑面而来,躲闪不及。
“Max、 Milo,坐下!”
一个穿着休闲服的高大身影赶过来,及时喝止了两只狗。男人扶起赵沉星,“没事吧,不好意思它们平时不……”
赵沉星狼狈地偏头躲闪,此刻的她满脸凌乱。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对面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视线相交,空气倏然静默。
“陆——与津!”
赵沉星惊诧震惊,他怎么会在这里?!
反应过来后,又立马觉得不对,这么直呼其名好像不太好。
“陆……陆总好。”
陆与津挑眉,弯下腰凑近。赵沉星被突然拉近的距离吓到,后退几步。
“啊……”对面发出似有所悟的声音,“绕三圈。”
“什么?”
“梧桐树下,原地绕了三圈,那个人,是你吧?”
赵沉星脸红,这么丢脸的场景竟然被看到了。
陆与津捡起地上的包和文合同,拍了拍土,交还给赵沉星。“不好意思,Max、 Milo可能闻到了感兴趣的气味会有点兴奋,但是它们不会伤人。”
赵沉星怯生生地接过东西。两只棕黑色的德牧端坐在陆与津脚边,头抬得高高的,一脸期待的样子。呼呼的喘气声,像两台小风扇,舌尖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珠。好漂亮的狗啊。
“你没事吧?”
赵沉星嗫嚅了句没事。今天的陆与津看起来和上次不太一样,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套装,看起来是刚运动完。那天在电梯里,能感到他的头发有用发蜡稍稍打理。眼下傍晚时分,陆与津的头发随意地垂在额前,怎么说呢?少了一点高不可攀的矜贵,似乎多了一点……亲和?
“真的没事?”陆与津伸出五指,在赵沉星眼前晃了晃。
这小姑娘怎么半天不吭声,那天面试的时候不是挺能说会道的么。
“啊……啊我没事,谢谢。”赵沉星回过神。
陆与津眯起眼上下打量起女孩。倒是有意思,面试的时候会强词夺理,平时却懵懵得像个鹌鹑,不太灵光的样子。
明明是他撞的她,她却和自己说谢谢。
“确定没事?那我走了?”
“那个……陆总你也租这里?”赵沉星试探性地开口。
“我住这里。”
赵沉星暗暗骂自己蠢,陆与津这段位,能和自己一样合租么。
“啊……好巧。”
“那个……陆总”,赵沉星颤颤巍巍,“你知道大门怎么走么?”
陆与津脚步一顿,这孩子——是真不识路啊。
……
房子找好了。赵沉星白天上班,晚上就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填充出租屋。
有时候隔壁传来男人的咳嗽和女人的叫骂,赵沉星会立马瑟缩着停住动作。
这套改造后的五户群租房,从入户门进来就是一条幽暗的走廊。为了尽可能增加隔断,厨房也被打掉了。五户里,住着7个人。绝大多数时候,大家都紧闭着门关在房里。房子拥挤,却又诡异的安静,大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只闻其声却几乎没见过面。
赵沉星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这套华悦公馆的房子能三千二租到了。
小区虽然高档,但是这套房子是由二房东承租下来的,专门改成隔断房做出租。内里的装修不知道经过几拨漂泊打工人的打磨,已经极尽简朴,甚至可以说简陋。
一张一米五的床,床尾对着一张低矮的长柜,底下几个抽屉门已经坏了。床的一侧紧挨着一张贴墙的衣柜,整个房间贴着淡紫色的廉价壁纸。
这就是这间屋子的全部了。不过还好,这扇采光不错的窗户足以给予慰藉。至于做饭……二房东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搞个几十块的电炒锅,配个电饭煲,在房间里没问题的。女孩子家的一个人能做多少饭呀。
赵沉星环顾这间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屋子,问题不大,可以克服。
唯一难以克服起来有点难度的,是卫生间。这套房子只有一间主卧带独卫,住着一对情侣。这意味着赵沉星得和另外5个人共用卫生间。她在下班后一般贴着门板听动静,一旦看到卫生间的门打开,或是里面沙沙的水声停止,就赶紧钻进去。
但今天卫生间的动静似乎一直也没停过。赵沉星打开房门探了好几次头,门上的磨砂玻璃还映着亮光,门把手上挂着一只女士小布袋。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赵沉星实在有些憋不住了,她要上厕所。
鼓起勇气,赵沉星叩响玻璃门:“那个……请问好了没”
里面的水声停住,传来女人尖细的声音:“催什么催,没看见里面有人啊。”
赵沉星吃了个瘪,不敢反驳。
但十分钟后,赵沉星不得不再次敲门,带着一丝难以启齿:“不好意思,我有点急……”
玻璃门砰地一声摔开,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端着一个面盆,穿着长睡裙走了出来。一只手拿着毛巾攥着湿渍渍的长发,女人斜睨了一眼这个瘦瘦的女孩。
“着急就上外边去。”
女人进房,抬脚带上了房门。
赵沉星钻了进去。整个卫生间,雾气缭绕,水漫了一地。管不了那么多,揭开马桶盖,赵沉星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内壁里粘着一坨粗黑的大便。赵沉星试着按了好几次水,都没办法冲下去。
只得用手掩住口鼻,强忍不适,坐上去先行解决。
两平方大小的卫生间,此刻像个水帘洞。地面上缠绕着女人的长发,脚边的垃圾桶贴着一张纸条,“个人专用”。赵沉星感到好笑,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讲究还是不讲究。
旁边有个纸箱,是赵沉星拖过来放垃圾的。现在堆满了晦暗不清的卫生纸,没有人倒,但总有人扔。纸箱底部现在浸了水,变得软塌塌的。
赵沉星坐在马桶上,第一次感到自己在北城的生活也像这个纸箱一样,软塌无力。只怕哪天支撑不住,内里就倾倒出肮脏的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