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绵竹山庄风云起

  • 燕衡刀
  • 孤独楼
  • 6029字
  • 2025-06-23 18:00:20

“帮主,他们已到。”刘随济步入大堂,向端坐于上首的中年男子抱拳行礼,神色间尽显恭敬。那中年男子轻轻颔首,沉声道:“请他们进来。”随即指示一旁的下人备好茶水。刘随济领命,转身离去。不久,两名壮汉随他步入大堂,向中年男子施礼致意。中年男子再次点头,温言道:“两位远道而来,请速入座。”三人相继落座,下人随即奉上香茗。

那中年男子姓方名太清,乃山东胶州沙海帮的帮主。刘随济则是沙海帮四大长老之一,也为方太清义子。此处乃绵竹山庄,属于方太清的私宅,位置隐秘,鲜为人知。此次方太清欲与人商议重要事宜,故而在私宅中接见外客。

抵达的这两位壮汉也非泛泛之辈。左侧那位身材修长、背后斜插一柄长剑的壮汉,姓李名常悦,乃是昆仑剑派的杰出高手。右侧那位略显矮胖、脸上遍布雀斑的壮汉,腰间悬挂钢刀,姓严名窦,乃是沧州五虎断刀门的顶尖好手。

四人品了口茶水,方太清缓缓搁下手中的茶碗,轻叹一声,道:“此次劳烦二位远道而来,实属无奈之举。说来也怪我办事不力,原本大好的局面,竟被我生生错失,致使如今我等陷入被动,确是在下之过。”李常悦接口道:“方帮主言重了。先前虽有良机,却也暗藏凶险。若非方帮主谨慎行事,一旦我等暴露,恐怕难免杀身之祸。如此看来,在下反倒要感谢方帮主才是。”一旁的严窦亦点头赞同。

刘随济抱拳道:“帮主,依属下之见,此事不必过度自责。如今我等既然已处被动,当务之急是尽快设法破局。”他虽身为方太清之义子,却为人谦逊有度,从不以义子身份自恃,无论人前人后,始终以属下自居,从不越雷池一步。

李常悦道:“刘长老所言极是。”随即转向方太清,沉声道:“方帮主,如今朝廷已洞悉我等计划,必会遣锦衣卫前来问罪。锦衣卫身为皇帝鹰犬,个个武艺高强,应对起来实属不易,须得早谋对策。”严窦接口道:“正是如此。我虽不惧那班锦衣卫,但真要应对,确是颇为棘手。”方太清叹息一声,语气凝重:“只怕朝廷派来的并非锦衣卫,而是……东厂!”此言一出,三人不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那“东厂”全称为东缉事厂,系明成祖永乐皇帝朱棣于永乐十八年所创立的特务机构,专门为皇帝处理不宜公开的隐秘事务。与锦衣卫相异,东缉事厂的成员皆为宦官,且个个武艺高强。由于宦官心性多偏激,故其行事手段极为狠辣,凶名远播,令人闻之色变。时至永乐十九年,东厂已成立一年有余,其存在在江湖上已是众所周知。

刘随济沉声道:“若朝廷果真派遣东厂介入,此事必将愈发严峻。”李常悦附和道:“所言极是。方帮主,依您高见,我等该如何应对?”方太清坦言:“实不相瞒,在下目前尚无良策,故而特邀两位共商大计。”四人齐声叹息,皆对即将到来的东厂感到棘手。他们深知东厂手段毒辣,虽身为江湖帮派,人多势众,却难与朝廷机构抗衡。反复思量,四人不禁陷入沉默,难以拿定任何主意。

堂外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下人跌跌撞撞地摔了进来,在地上翻滚一圈,狼狈不堪。方太清本就心绪烦乱,见下人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顿时怒火中烧,喝斥道:“成何体统!”下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爬起跪倒在地,浑身颤抖。方太清冷哼一声,厉声质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下人战战兢兢地答道:“少帮主回来了!”方太清闻言,惊愕之下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失声道:“他回来了?”下人坚定地回应:“是!”方太清神色顿时变得慌乱,不由自主地望向刘随济。

刘随济随即起身,沉声道:“帮主请放心,属下这就去迎接。”言毕,招呼那下人一同离去。他随着下人来到宅院门外,果然见到门外站立着一人。那人听到脚步声,目光投来,两人瞬间四目相交。

宅院门外,那人身处二十多岁的青春年华,五官俊朗,双目如朗星般璀璨,容貌堪称英俊。然而,尽管他外表出众,眉宇间却流露出一股浓烈的杀气,威严逼人,令人难以接近。他身着简朴的粗布短打劲装,双手拳面上布满厚实的硬茧,显然是一位深谙拳脚之术的高手,且在此道上付出了艰辛的努力。

两人相遇,刘随济抢先抱拳施礼,道:“见过少帮主。”那人冷哼一声,回应道:“劳烦刘长老亲自相迎,我方寻可担当不起如此厚待。”言辞间尽是讥讽之意。刘随济从容道:“属下迎接少帮主,本是分内之事。”方寻不耐烦地打断,道:“少说废话,速速将那物交予我。”刘随济脸色骤然一沉,质问道:“难道少帮主此行并非为助帮主一臂之力?”方寻冷冷答道:“他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只为那件东西而来。”

闻听此言,刘随济心中一震,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沉声道:“少帮主,纵使当年帮主有所疏忽,但其初衷皆为你的福祉着想。身为人子,岂能对帮主的良苦用心视而不见?更何况当前正值危难之际,关乎我沙海帮的存亡兴衰,你身为少帮主,又岂能袖手旁观?”

“良苦用心?”方寻闻言,顿时双目圆睁,冷笑连连,质问道:“他拆散我与宝儿,你竟说他良苦用心?还说他为我着想?”随即放声大笑,语气骤然严厉,喝斥道:“简直是狗屁不通!刘随济,我因你年长于我,且少时对我关怀备至,才对你以礼相待。归根结底,你不过是他的忠实走狗罢了!他致使宝儿命丧苦愁崖,毁我终身幸福,你却仍替他辩解,真不愧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犬!”

这话若出自旁人之口,刘随济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其毙于掌下。然而,方寻不仅是方太清的独子,更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这份深厚的情谊实在难以割舍。因此,即便方寻的言辞极为刺耳,刘随济仍强压心头的怒火,竭力克制自己不发作,带着几分忍耐说道:“少帮主,虎毒尚不食子,帮主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岂会存心害你?当年之事纯属意外,帮主为此也深感悔恨。你身为他的儿子,为何不能体谅一二?”

方寻冷笑一声,道:“让我体谅他,简直是痴心妄想!你若不给,我自己动手便是!”话音未落,他径直朝宅院走去。刘随济急忙挡在面前,沉声道:“帮主正在商议要事,少帮主若愿回来相助,属下自会请少帮主入内。但若少帮主执意生事,属下绝不容许!”方寻冷哼一声,道:“好,多年未领教刘长老的武功,今日我技痒难耐,正想看看刘长老近年来的武艺有何长进!”话音刚落,他忽地一掌直击刘随济的面门而去。

刘随济见方寻果真动手,心中一震,急忙抬手招架。方寻出掌迅猛,见对方格挡,瞬间变掌为拳,转换招式,拳面自下而上直击对方太阳穴。刘随济迅速翻掌抵挡,“啪”的一声准确击中对方出拳的肩头。方寻被这一掌卸去力道,连忙转身踢出一脚,以作应对。

刘随济见对方来势汹汹,不敢大意,迅速后撤半步,左手化掌严阵以待,右手则伸直二指,精准戳向对方足三里穴道。方寻骤然变踢为扫,动作迅猛,眨眼间已扫出数脚。刘随济急忙应对,双手连环招架,顿觉对方脚力沉猛异常,心中不禁一震,暗道:“他的腿功竟精进至此!”愈发不敢轻敌。

方寻连扫数脚皆未命中,突然一脚猛然砸下,借力跃起飞扑而上,双拳连绵不绝地击出,其速度竟比腿法快上数倍,拳影交织如残影般,令人眼花缭乱。刘随济连连退步,对方寻在短短数年内武功的飞速进步感到震惊不已。

然而,刘随济绝非泛泛之辈,他之所以能成为一帮长老,并非仅因身为方太清的义子,而是凭借其过硬的实力赢得此位。

短暂的惊愕之后,刘随济迅速恢复冷静,敏锐地捕捉到方寻每次出拳时肋下露出的破绽,洞悉此乃对方的弱点。于是,他抢步斜跨,故意露出背后的空档以诱敌。方寻果然中计,疾步上前挥拳猛击。刘随济见机行事,骤然压低身形,右掌自下而上迅猛拍出,精准地击中方寻肋下要害。

然而,这一掌却让刘随济骤然一惊,只觉掌心仿佛击中了铁板,震得酥麻难当。只听方寻放声大笑,道:“你真以为我只懂这点皮毛吗?”话音未落,便猛然挥出一拳。刘随济仓促抬手抵挡,却被这拳势震得连连后退,待稳住身形后,不禁惊愕失声:“你究竟从何处习得这等深厚的硬功?”

两人拆招换式,霎时间已激斗了二十余招。刘随济武功虽非泛泛,但方寻力道刚猛且速度奇快,刘随济渐渐难以招架。起初尚能还击,随着战局推移,却只能苦苦支撑,到最后甚至连抵挡都显得力不从心。若非他身法灵活,几乎就被方寻一拳击中。方寻手上功夫极为深厚,刘随济自忖不敌,若被击中一下,势必难以承受,恐怕一拳之下便即败北。

正当两人激战正酣之际,门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方太清疾步跃出,瞬间挡在刘随济身前。恰巧方寻一拳猛击而来,见方太清现身,心中恨意更甚,这一拳更是倾尽全力。方太清见方寻毫无收手之意,心中一凛,抬手一拨,精准扣住对方手腕脉门。方寻顿时感到胳膊酸软无力,气力骤失,身体也随之瘫软。方太清冷哼一声,一掌击向其胸口。然而这一掌看似凶猛,实则力道掌控有度,并未下重手,仅将其逼退数步。

方寻猛然止步,厉声喝道:“将那东西交出来!”方太清冷冷斥责:“孽障!”自多年前起,方寻对方太清便怀恨在心,此刻见他,心中恨意更甚。再看他挡在刘随济面前,分明只是义子,而自己才是亲生骨肉,却为了义子与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大打出手,怎能不怒火中烧?

方寻冷冷地道:“即便我是孽障,也是被你逼成的!”方太清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曾经对他寄予厚望,期望自己百年之后他能接管帮中事务。然而,自从那件事发生后,父子二人反目成仇,至今这芥蒂难以化解,心中更是倍感凄凉。方太清怒斥道:“逆子,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与为父作对,甚至要置我沙海帮于死地,真是禽兽不如!”方寻坚定地说:“任凭你怎么说,那件东西我志在必得!”话音未落,他再次飞身上前,双拳齐挥,拳风呼啸。

这方太清身为沙海帮的帮主,武功自然是深不可测。尤其在他年轻时曾修炼过深厚的内功,多年来纵横江湖,鲜有敌手。然而如今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有心使其迷途知返,却又担心出手过重伤及性命,一时间不禁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只见方寻脚下生风、双拳携风呼啸而来,方太清不忍痛下杀手,只得连连后退,仅以闪避应对,绝不还手。那方寻武艺高强,双拳连环出击,速度之快更胜先前。一旁的刘随济见状,心中一震,暗道:“方寻武功已远超于我,方才竟未尽全力。”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失落。方太清连连躲闪,方寻数拳落空,怒火中烧,喝道:“老贼,敢小觑我!”一时愤激,竟直呼自己父亲为“老贼”。

方太清素来性情温和,然而被亲生儿子称作“老贼”,心中难免涌起怒火。他瞬间稳住身形,怒哼一声,随即暗自运起内力,猛地挥出一掌。这一掌力道迅猛,掌风呼啸,宛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方寻招式尚未使老,眼见对方掌风袭至,却已来不及闪避,被这一掌狠狠击中,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重重摔落在地。

方太清怒喝道:“逆子,难道一个女人就能让你心智全失,竟敢对为父也出言不逊!”方寻一个鹞子翻身跃起,身形摇晃两步后迅速稳住,抹去嘴角血迹,冷哼一声,断然道:“自从宝儿遭你毒手,我便不再视你为父!”方太清心中愈发寒凉,念及自己悉心栽培的儿子如今竟与自己势同水火,身为父亲,怎能不感到心灰意冷?

这时,一旁忽地传来一声佛号,只见一名僧人缓缓走来,双手合十,言道:“阿弥陀佛,老衲圆素,见过方帮主。”众人闻声回头,只见来者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僧,身着灰色僧衣,僧衣却是破旧不堪,脚下的僧鞋也布满破洞。观其风尘仆仆,脸上尽显疲惫之色,但双眸却烁烁放光,嘴角始终挂着淡然的微笑。

方太清忙不迭地回礼,道:“原来是金佛寺的圆素大师。”圆素目光扫过场中三人,淡淡一笑,道:“看来老衲来得正是时候,小徒险些铸成大错!”闻言,方太清心头一震,转头看向方寻,疑惑道:“莫非大师已收此逆子为徒?”圆素点头道:“不错,令公子如今正是老衲的关门弟子。”方太清颇感困惑,这圆素乃德高望重的高僧,怎会收下方寻为徒?但见圆素微微一笑,道:“方帮主不必多疑。”

方寻急忙来到圆素面前,双手合十,恭敬行礼,道:“弟子见过师父。”圆素沉声道:“为师曾严诫于你,在为师圆寂之前,绝不可回来寻仇,今日为何违背师命?”方寻咬紧牙关,坚定地说:“师父,弟子是为了兄弟情谊,不得不如此!”圆素眉头一挑,追问道:“你那兄弟是何等人物?”方寻答道:“他是一位真正的义士!”圆素冷哼一声,反诘道:“若真是义士,怎会让你背弃师言,又怎会让你与亲生父亲生死相搏?如此行径,岂不是让你陷入不忠不义之地?”方寻顿时语塞,无言以对。

方太清见状,急忙邀请众人入宅,在偏堂落座,并吩咐下人奉上茶水。待圆素饮毕茶水,方太清便开口询问心中疑虑。圆素微笑着答道:“数年前,小徒曾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恰逢老衲路过,将其救下,见其天资尚可,心中一动,便收其为徒。”他目光转向方寻,继续道:“小徒虽性子急躁,但尊师重道,品行尚佳。”方太清听罢此言,顿感难以置信,心中疑虑圆素是否言过其实。

未曾料到,圆素忽的话锋骤然转变,问道:“听闻那件宝物一直被方帮主秘藏,此事当真?”方太清微微一愣,心中暗想:“他怎会知晓此事?”面上却波澜不惊,佯装不知,反问道:“大师所指的‘那件东西’,究竟为何物?”圆素忽冷笑一声,道:“方帮主,何必装聋作哑?”话音刚落,一股凌厉的气势便自他体内汹涌而出。

方太清心中骤然警觉,起身冷声质问:“大师此言何意?”圆素沉声道:“近日传闻白莲教在胶东一带兴风作浪,此事已引起当今圣上的关注。圣上雷霆震怒,擒获数名白莲教妖人,审出沙海帮也参与其中。白莲教势力庞大,圣上欲将其彻底铲除,尚需周密部署。然沙海帮不过是昔日方国珍旧部所聚,区区乌合之众,岂能抵挡圣上的雷霆手段?方帮主,如今沙海帮已闯下弥天大祸,难道尚不自知?”

方太清心中大惊,此事确凿无疑。当初白莲教图谋叛乱,联手沙海帮共谋不轨。方太清原本已参与其中,但深思熟虑后,恐自身沦为白莲教的替罪羊,遂急忙抽身,不再涉足此事。然而,未料白莲教竟将祸端转嫁至沙海帮。他邀李、严二人前来,正是为了商讨应对之策。此事极为机密,此刻被圆素一语道破,怎能不令他震惊?

方太清沉声问道:“大师,莫非您早已觊觎‘那件东西’?”圆素淡然回应:“老衲身为佛门中人,素来无欲无求,更无意染指那武林至尊的宝座。然而,小徒确有此需,老衲作为他的师父,理应为他出头索求,还望方帮主网开一面。”方太清目光转向方寻,心中纷乱如麻,暗自叫苦。方寻则冷哼一声,仗着圆素撑腰,顿时气焰嚣张。

刘随济见状,急忙挺身而出,冲着圆素抱拳拱手,沉声道:“大师,那件宝物事关重大,一旦现世必将祸乱武林。大师德高望重,怎忍心目睹武林陷入纷争?”圆素轻轻一笑,赞道:“好一张巧舌如簧。”随即缓缓起身,脸色骤然阴沉,冷冷道:“老衲若执意取之,施主又当如何?”一时间气势逼人,刘随济哪里承受得住,不由得冷汗涔涔而下。

眼见形势不妙,方太清连忙开口:“大师息怒,能否容在下稍作考虑?”他心中暗自盘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件东西”公之于众,因此试图借故拖延。岂料圆素一眼洞穿他的心思,冷冷说道:“方帮主若觉不便,老衲自会亲自取来,无需劳烦方帮主。”方太清急切辩解:“大师何苦如此相逼?”方寻冷哼道:“逼迫你又如何?当年你不也曾如此对我!”方太清正欲反驳,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大笑,一人高声嘲讽:“好一个得道高僧,好一个禽兽不如的逆子,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众人闻言皆惊,怎会外面有人而未曾察觉?但见堂门外突然闯入一人,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人,不由得瞬间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