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朝末年,天下纷扰,诸侯割据,大骊太祖成旬起于草莽,挟三尺剑,啸聚义士,共襄义举,建大骊王朝于战火之中。
太祖成旬率众南征北讨,所过之处,攻城略地,山河血染,攻必克、战必胜。每遇鏖战,太祖必亲冒矢石,身先士卒,麾下将士皆效死力,渐扫平诸路烽烟,克定江山。
及大骊王朝初立,定都华阳,天下封“嘉、孟、洛、沐”四大诸侯王拱卫京畿,四大诸侯王以嘉州王申醒战功最高,一刀一剑搏下大半骊朝江山,故得封嘉州王。
嘉州虽离京都华阳甚远,地理位置却尤为重要,与北玄蛮族仅陵水之隔,隆冬时节河面冰冻,北玄大军的铁蹄可直达凌水关下,过了凌水关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直至帝都华阳都无险可守,故嘉州凌水关可说是大骊王朝的咽喉锁钥。
嘉州本非前朝故土,其控制权一直是在北玄手中,故前朝屡屡受北玄袭扰,边境难安,太祖成旬吸取前朝教训,关内初定后便令申醒率部夺取嘉州,依凌水而筑凌水关,以为大骊屏障,保关内万全。
申醒夺下嘉州之后便常驻于此,受封嘉州王,是四大诸侯王中唯一的异姓王。
太祖成旬登九五之位,颁律令,轻徭役,劝农桑,兴教化,万民归心,盛世初现。
然太祖皇帝连年征伐,萌生退隐之心。
一日,朝堂之上,太祖成旬忽宣旨:“朕倦于政务,欲寻仙访道,求长生之术,今传位于太子,望卿等竭力辅佐。”群臣愕,有谏者,太祖皇帝不纳,携方士数人,径入深山,不知所踪。
此后二百余年,大骊王朝强盛。
朝堂之上,众臣执笏谏言;翰林院中,诗卷堆叠如山,墨香染透九重天。
科举榜发时,寒门士子策马游街,簪花跨马,笑谈间尽是“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少年意气。
市井巷陌,茶楼酒肆人声鼎沸,说书人拍响醒木,一段段征伐四方的传奇,伴着热腾腾的蒸饼香气,暖了寒冬,醉了人间。
国库充盈,粮仓堆满粟米,运河舟楫如梭,载着南国稻米与海外奇珍,喂饱了繁华,也撑起了底气。
文人墨客登高赋诗,笔锋蘸尽山河豪气!
然盛极必衰,月满则亏。
二百余年后,朱漆剥落,金銮殿砖缝里渐生野草,巍巍帝国,日薄西山。
大骊232年,太子成钜朗即位,改元“景和”,是为大骊第14位皇帝。
骊帝为太子时尚勤俭,即位后渐淫逸,宠奸佞,远贤臣,广建离宫别馆,田猎无度,民生凋敝,怨声载道,边关守将亦效尤,拥兵自重,觊觎皇位者无不蠢蠢欲动。
大骊236年,洛州王成钜玄见大骊万世基业将毁于一旦,故发檄文以昭告天下,欲发兵帝都华阳,征讨昏君成钜朗。
成钜玄年40,即洛州王位不过五载,已将洛州治理成四州之中最强大的州,其实力即使与大骊王朝相比亦不逞多让。
嘉州凌水江畔。
凌水关演武场高台之上,立着一汉子,年纪约莫20出头,身长八尺有余,身着玄甲,腰悬利剑,手持马槊,有说不出的意气风发;他的皮肤黝黑,但这黝黑的皮肤衬得他的双眸更亮、也衬出了他的孔武有力。
高台之下,是数百正在操练的士兵,这数百士兵袒露上身,个个肌肉虬结、龙精虎壮,加之身上的刀剑伤痕不难看出他们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他们是嘉州军中的陷阵营,而高台上的男子便是嘉州王第二子申谨戈,凌水关防务皆由他全权负责。
凌水戍边军队五万,皆是精锐,但这数百陷阵营的猛士却是精锐中的精锐。
演武场外,见一骑绝尘而来。
那马上是个兵卒,兵卒身负一面三角黑色小旗,那旗上一面绣着一个“嘉”字,另一面绣着一个“令”字,这是嘉州虎卫营的传令兵。
虎卫营乃是嘉州王亲卫,一向不离嘉州,此番前来定是有特别紧急的事。
申谨戈早已看到了那兵卒,他眉头微皱,旋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的目光再次望向下面正在操练的陷阵营官兵。
那兵卒到了高台之下,不及勒停战马已然翻身下马,高举手中邮筒,高喝道:“有王令到,十万火急!”
这一喝响彻云霄,但演武场上的官兵却不为所动,仍按部就班的操练,只是高台上的申谨戈早已闻声下来,他知道这信件一定是给他的。
申谨戈打开邮筒,取出信件,信件之上仅有五字“速归,急急急!”后落有嘉州王印。
申谨戈将信件收入怀中,招手叫来了一精壮汉子,这汉子是陷阵营百户--肖安,他直接统辖陷阵营。
肖安来到申谨戈面前,拱手道了声:“二殿下!”
申谨戈点头,道:“操练停止,陷阵营整备人马,半个时辰后随我出发!”
肖安只是点头称“是”,并不多问,不问去哪里,不问去干嘛,他们对申谨戈绝对忠诚,哪怕是让他们去闯刀山火海也绝无二话。
申谨戈不再多言,跨上战马奔凌水大营去了。
凌水大营之中,凌水关副将何侃正在书案前看书。
何侃乃前凌水关总兵之子,前凌水关总兵战死后一应家眷便由嘉州王接入王府照应,故此他便成了申谨戈幼时的玩伴,自幼便跟在申谨戈身边,两人是主仆亦是战场上过了命的兄弟,关系非同一般。
何侃其人勇武过人,善谋略,一柄长枪在嘉州军中更无敌手。
十年前北玄数万大军来犯,围凌水关数月,危难之际,不过凿窍之年的何侃仅凭手中长枪,率两百余骑夜袭北玄大营,斩敌将首级,敌军阵脚大乱,城中守军趁机掩杀而出,北玄军溃败,遁逃而去,从此名声大噪。
见申谨戈推帘进来,何侃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的书,他并不起身,只缓缓侃道:“二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回营,你不是一向以演武场为家的吗?”
申谨戈倒不以为忤,因他们亲似兄弟,在私下并无主仆观念。
申谨戈没有回话,只是掏出怀中急件,扔在桌案之上。
何侃拿起信件,眉头微皱,问:“你怎么看?”
“我想……我想是洛州王反了!”申谨戈语气平静,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何侃点头道:“与我所见略同!”顿了顿又道:“当今皇帝无道,坊间早有传闻洛州王成钜玄欲取而代之,没想到如此之快!”
申谨戈道:“伐无道……成钜玄如今可算是正义之师。他短短五年便将洛州治理得如日中天,其能力可见一斑,若他取骊帝而代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何侃叹道:“是啊,洛州王反早在意料之中,只是洛州与帝都开战,嘉州必定难以独善其身,助洛州则不忠,助帝都则不仁,不知王爷该如何抉择!”
申谨戈道:“父王向来不管朝廷之事,忠的亦非朝廷之君,忠的是这天下的千万黎民,一心只想保嘉州这一隅百姓的太平安康,如今难的是我与欣芸公主……哎!”
“啊!一时之间我竟忘了两年前骊帝已将欣芸公主赐婚于你,只是当时你抵死不从,以死逼陛下收回旨意!”何侃装作恍然大悟,其实他心中早已知晓申谨戈的为难之处,只是不便言明。
三年前欣芸公主陪骊帝巡视边关时与申谨戈邂逅,相处月余,二人皆对对方情根深种,只是骊帝赐婚时不知何故,申谨戈断然抗旨,若非他是嘉州二王子,嘉州在大骊的地位又举足轻重,他怕早已人头落地。
申谨戈不语,只是叹气!
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对于此事,何侃也不知从何说起!
片刻之后申谨戈忽开口道:“父王急命我回去,此地距嘉州四百余里,我将立即出发,我走之后,凌水关大小事宜便交托与你了!”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道:“凌水关不仅是嘉州屏障,更是整个大骊的锁钥,不论这天下是谁的天下,这千万子民仍是大骊的子民,故凌水关不能破,破关便是将这大骊的子民置于北玄蛮族的铁蹄之下,你我都将成为罪人!”
何侃面色严肃,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不管大骊如何乱,我都将死守凌水关,定不叫北玄蛮族越过凌水半步!”
申谨戈双眼微红,沉声挤出“拜托!”二字,这语气沉重,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此去带多少兵马?”何侃正色道。
“四百!其余兵马留守凌水!”申谨戈语气坚定,不容质疑!
何侃有些担忧,道:“此次王令来得蹊跷……世子殿下与你向来不睦,不得不防!”
“就四百陷阵营足矣!”
不等何侃多言,申谨戈便已转身离去,忽听身后轻呼“谨戈!”,是何侃叫他,可他只是顿足,并未回头,片刻之后便大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