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之前那种冻结时空的死寂,而是风暴过后的、带着浓重焦糊味和能量灼烧余韵的沉重喘息。空气里飘荡着岩石熔融冷却后的刺鼻硫磺味,混杂着水汽蒸腾的土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躺在一块相对平整、还带着余温的黑色岩石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刚刚愈合的裂口,带来一阵闷痛。残存的右眼视野里,是溶洞穹顶狰狞嶙峋的轮廓,被之前能量风暴撕裂出的巨大豁口处,垂落下几缕稀薄的天光,勉强驱散了绝对的黑暗。地下河在稍远处重新奔涌,水流浑浊湍急,冲刷着被能量熔蚀得坑坑洼洼的河床。
身体内部像是刚被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机器。骨骼在生命能量的冲刷下大致接续,但细微的裂缝和错位感无处不在。内脏的撕裂伤被磅礴的生命力强行粘合,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重的滞涩感。最要命的是左眼——那永恒的灼痛感并未消失,只是被一股冰冷的力量暂时压制了下去,如同在沸腾的岩浆上盖了一层厚厚的冰盖,冰盖之下,毁灭性的高温依旧在积蓄。更糟糕的是,那个依赖芯片的分析义眼彻底报废了。视野的左半边是纯粹的、令人心慌的黑暗和持续的灼烧警告,右眼虽然恢复了视觉,但失去了芯片辅助的扫描、建模、推演……世界仿佛被剥去了一层精密的逻辑外衣,变得模糊、粗糙、充满不可控的变量。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残存的思维核心。
旁边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吸气声。
顾弦蜷缩在几步外的另一块岩石上,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他赤裸的上半身布满了恐怖的伤痕: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被一层散发着微弱银光的能量薄膜勉强覆盖,边缘的血肉还在缓慢蠕动再生,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他痛苦的吸气。更触目惊心的是他右臂——从手腕到肩膀,皮肤焦黑皲裂,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被高温熔融扭曲的肌肉纤维。那是强行引动悖论奇点、被狂暴能量反噬的代价。他原本那圈奥术刻痕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深可见骨的烙印伤疤。此刻,他正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死死捂着右臂的伤口,指缝间不断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和丝丝缕缕不稳定的银色能量乱流——那是悖论污染和奥术本源冲突的残留。他脸上毫无血色,银色的头发被汗水和血污粘在额角,牙关紧咬,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深切的茫然。奥术回路的根基被摧毁,对于一个逻辑法师而言,无异于斩断了赖以生存的肢体。
镇灵台中央,萧遥盘膝而坐。
那件归墟血衣重新恢复了深沉内敛的暗红,紧紧贴服在他身上,不再疯狂搏动,但表面那些冰冷的几何纹路依旧清晰可见,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威压。他脸色苍白如纸,比风暴前更加没有血色,薄唇紧抿,嘴角残留着一丝干涸的暗红血迹。他闭着双眼,眉头却紧紧锁成一个痛苦的川字,额角青筋微微跳动。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即使紧闭着,眼睑下的皮肤也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如同碎裂的瓷器。强行驾驭归元方程式,梳理风暴,分流能量,稳定三方,对他灵魂和本源的透支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那件血衣带来的沉重因果反噬,如同跗骨之蛆,正在疯狂侵蚀他残存的生命之火。他只是靠着一股冰冷的意志在强行支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溶洞深处,靠近地脉能量涌动的裂缝附近,老鬼佝偻的身影隐在岩壁的阴影里。
他那只枯瘦的人类手掌依旧按在散发着微弱土黄色光芒的岩缝上,维持着对地脉的微弱压制。另一只诡异的触手则缩回了破烂的衣袖里。他那张被灰白胡须覆盖了大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那只浑浊而锐利的独眼,却如同探照灯般,在我们三人身上来回扫视,特别是在萧遥身上那件血衣和我手腕上那个黯淡的星环印记上停留最久。眼神极其复杂,有劫后余生的警惕,有对血衣力量的贪婪,有对星环印记的忌惮,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算计。他像一条在暗处盘踞、评估着猎物伤势和价值的毒蛇。
沉默在焦糊味的空气中蔓延,只有地下河的奔流声和几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疲惫、伤痛、劫后余生的空虚,以及深不见底的未知,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咳……”顾弦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他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他那只捂着右臂伤口的左手,指缝间渗出的组织液更多了,带着一丝不祥的银灰色。
“妈的……”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浓浓的绝望和自嘲,“这下……真成废人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焦黑扭曲的右臂和那个空荡荡的奥术刻痕烙印,琥珀色的瞳孔里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惯有的、属于逻辑法师的锐利和狂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灰暗。奥术回路根基被毁,对一个将逻辑与奥术视为生命本质的人来说,比死亡更难以接受。
阴影中的老鬼浑浊独眼微微转动,扫过顾弦,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嘲弄。
萧遥依旧闭目静坐,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有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跳动的青筋,泄露着体内正在进行的、与血衣反噬的无声惨烈搏斗。
我看着顾弦痛苦蜷缩的身影,残存的思维核心在剧痛和失控感中艰难运转。熵增模型报废了。理性分析失效了。左眼的黑暗和灼痛如同诅咒。但“黑洞即母亲”的执念还在燃烧。顾弦需要稳定!需要能量!需要……希望!哪怕只是一点微弱的火星!
目光扫过周围。焦黑的岩石,浑浊的河水,散发着微弱土腥气的苔藓残骸……没有任何可利用的物资。除了……
我的视线定格在顾弦身边,那几片散落在岩石缝隙里、边缘焦黑卷曲的羊皮书残页——奥法星禁忌的悖论手稿残页!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被遗弃的垃圾,但其中一片上,那个首尾相衔、自我吞噬的蛇形符号,在溶洞微弱的光线下,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黯淡的、混乱的银光。
悖论……混乱……颠覆……
一个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在混乱的思维中一闪而过。
“顾弦,”我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沫摩擦喉咙的刺痛感,“那几片……垃圾……还有用吗?”
顾弦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我:“垃……垃圾?”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几片残页,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哈……哈……林树,你是看我快死了,想让我再念一遍把自己炸成灰吗?”他指着自己焦黑的右臂,“看看!这就是碰那鬼东西的下场!”
“不是念。”我强忍着左眼的灼痛和思维的混乱,试图组织语言,“能量……残页里……还有混乱能量……你的奥术回路……根基毁了……但碎片……还在……”我指向他右臂焦黑伤口深处,那里偶尔有极其微弱的银光闪过。“用……用混乱……刺激碎片?像……像电击心脏?”
这个想法毫无逻辑,充满了自毁倾向,完全违背了奥法星能量操控的一切准则!就像一个不懂医术的人拿着电锯要给垂死的心脏病人做开胸手术!
顾弦愣住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焦黑的伤口,又看看那几片残页,琥珀色的瞳孔剧烈收缩。绝望、恐惧、对禁忌的抗拒……最后,都被一种更强烈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所取代。
“妈的……反正……最坏也就是个死……”他嘶哑地低吼一声,伸出那只还能动的左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抓向离他最近、印着蛇形符号的那片残页!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残页的瞬间——
“哼!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一声冰冷的、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低喝,如同寒风般刮过!
一直盘膝静坐、仿佛与世隔绝的萧遥,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布满黑色裂纹的银眸,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漠然和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锁定了顾弦伸出的手!他并未起身,甚至没有任何动作,但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寂灭气息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笼罩了顾弦和他手中的残页!
顾弦的动作瞬间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他那只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距离残页只有一寸之遥,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恐惧攫住了他,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归墟血衣的反噬未消,悖论污染未净,再引混乱,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是想拉我们一起陪葬?”萧遥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锥,刺入顾弦混乱的意识。他嘴角那丝干涸的血迹,在冰冷的语气下显得更加刺眼。
顾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威压和被点破的绝望。他那只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指尖微微颤抖,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满了不甘和更深沉的灰暗。
“那……那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等死吗?”
萧遥那双布满裂纹的银眸扫过顾弦焦黑的右臂,又缓缓移开,看向溶洞深处奔涌的浑浊地下河,声音依旧冰冷:“等。”
“等?”顾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绝望地嘶吼,“等什么?等地脉再爆发一次把我们炸成灰?等上面那个拿飞剑的疯女人找下来?还是等这鬼地方的耗子把我们啃了?”
“等你的脑子清醒。”萧遥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逻辑法师没了奥术回路,脑子也废了吗?”
顾弦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萧遥不再理会他,目光转向我,冰冷的银眸在我左眼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损坏的工具。
“星环印记,”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第零条的反噬,不好受吧?逻辑核心撕裂的感觉如何?”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左眼的灼痛和思维撕裂的混沌感就是最好的答案。失去熵增模型的指引,世界变得模糊而危险。
“习惯它。”萧遥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漠然,“或者,被它吞噬。”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开口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眉宇间的痛苦之色更浓,那蛛网般的黑色裂纹似乎又蔓延了一丝。
压抑的沉默再次降临。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在焦糊味的空气中悄然滋长。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水壶烧开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声音来自溶洞深处,老鬼所在的那个角落!
我们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阴影里,老鬼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造型极其古怪的“壶”。那东西非金非石,通体呈现出一种哑光的暗铜色,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形状却扭曲得如同一个被强行捏在一起的抽象雕塑。壶身上伸出一根同样扭曲的金属细管,管口正冒着极其微弱的热气。
老鬼那只枯瘦的人类手掌正按在壶身上,掌心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韵律感的土黄色光芒,似乎在加热。而他那条诡异的触手,则小心翼翼地卷着一个同样材质、形状扭曲的“杯子”,凑在壶嘴下方,接着从细管里缓缓滴落的、散发着浓郁异香的深褐色液体。
那香气极其霸道!带着一种焦糊的苦味,却又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奇异芬芳!它瞬间压过了溶洞里的硫磺味、土腥味和血腥气,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顾弦的鼻子猛地抽动了一下,原本死灰的琥珀色瞳孔瞬间亮起一丝微光,如同饿狼看到了肉:“这……这是什么味道?!”
老鬼浑浊的独眼瞥了我们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触手卷着那个扭曲的杯子,凑到自己被胡须覆盖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啜饮了一小口。随即,他那只浑浊的独眼极其细微地眯了一下,似乎连佝偻的背都挺直了一丝丝,脸上露出一丝极其享受、又极其诡异的满足感。
“地底岩浆焙炒的‘黑石苔藓孢子’,混合了‘阴河苦藻’的提取液,用精纯的地脉热能加压萃取……”老鬼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咏叹的语调,“老头子我在这鬼地方熬了不知多少年,就靠这点‘岩浆苦酿’吊着命,提神醒脑,驱散阴寒……”他又啜饮了一小口,浑浊的独眼扫过顾弦那焦黑的右臂和我空洞的左眼,嘴角似乎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比某些人想用禁忌残页找死……可强多了。”
岩浆苦酿?提神醒脑?
顾弦死死盯着老鬼手中那个扭曲的杯子里深褐色的液体,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那霸道的香气如同有魔力,疯狂地撩拨着他因剧痛和绝望而麻木的神经。他能感觉到,那股香气似乎……对他体内那些狂暴冲突的悖论污染和奥术碎片,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安抚作用?
“老……老鬼!给我来点!”顾弦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病急乱投医的急切,“我用东西换!奥法星的知识!星环协议的情报!什么都行!”
老鬼浑浊的独眼微微转动,像在评估一件货物,最后落在顾弦身边那几片悖论手稿残页上。
“知识?情报?”他嘶哑地笑了两声,带着浓浓的嘲讽,“老头子我在这鬼地方熬油,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屁用?不如……”他那只枯瘦的手指,缓缓指向那几片残页,“把你那几张‘废纸’……给老头子我当引火的柴火?”
顾弦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这几片残页虽然危险,却是他如今唯一和奥法星根源编织术沾边的物品,是他破碎根基的一丝渺茫寄托!给老鬼当柴火烧?
“怎么?舍不得?”老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那你就继续抱着你那堆破烂等死吧。”
“我换!”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萧遥!他不知何时再次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黑色裂纹的银眸冷冷地看向老鬼。
“残页归你。”他指向顾弦身边那几片焦黑的纸片,语气不容置疑,“三杯‘岩浆苦酿’。现在。”
老鬼浑浊的独眼猛地一缩,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他死死盯着萧遥,又看看那几片残页,似乎在权衡利弊。那几张废纸虽然危险,但蕴含的悖论法则对他这种钻研蛮荒邪术的存在来说,确实有难以估量的研究价值。而三杯岩浆苦酿……虽然珍贵,但对他来说并非不可承受。
“……成交!”老鬼嘶哑地应道,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他那条触手灵活地一卷,隔空就将顾弦身边那几片残页摄了过去,看也不看就塞进了他那件破烂衣服的某个角落。同时,他那枯瘦的手掌再次按在扭曲的壶身上,土黄色光芒亮起,壶嘴的细管中,深褐色的液体再次缓缓滴落,注入另一个同样扭曲的杯子。
很快,三个造型诡异、冒着热气、散发着霸道焦苦异香的“岩浆苦酿”杯子,被老鬼那条触手卷着,送到了我们三人面前。
顾弦看着递到眼前的深褐色液体,又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身边,眼神复杂,有失落,也有一丝解脱。他不再犹豫,用左手接过那滚烫的杯子,也顾不上烫,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嘶——!”滚烫的、带着强烈焦糊苦味的液体瞬间涌入喉咙!顾弦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飙了出来!但下一秒,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炽热洪流,猛地从胃部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他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舒爽的低吼!全身的伤口仿佛被岩浆冲刷!剧痛被一股狂暴的炽热暂时压制!更奇妙的是,那股炽热洪流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狠狠撞向他右臂伤口深处那些狂暴冲突的悖论污染和奥术碎片!
轰!
混乱的银色乱流仿佛被投入熔炉的冰块,瞬间被那股炽热洪流蒸发、中和了大半!焦黑伤口深处那些残留的奥术碎片,在炽热的刺激下,竟然如同被激活的灰烬,极其微弱地、艰难地闪烁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属于纯粹奥术能量的清凉感,如同久旱的甘霖,艰难地从焦黑深处渗透出来,暂时抚平了那撕裂灵魂般的冲突剧痛!
“卧槽……!”顾弦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绝望的灰暗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这……这鬼东西……真他娘的有效!”
与此同时,我接过那杯滚烫的岩浆苦酿。霸道的焦苦香气冲入鼻腔,带着一种蛮横的生命力。我学着顾弦,仰头灌下一大口!
轰!
滚烫的岩浆仿佛直接灌进了大脑!左眼那被冰封的灼痛瞬间被点燃!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脑髓!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股狂暴的、带着大地脉动韵律的炽热洪流,如同决堤的怒涛,狠狠冲垮了思维核心因星环协议反噬和熵增模型崩溃而筑起的混乱壁垒!
混沌的、撕裂的、充满了失控感的思维碎片,在这股蛮横炽热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剧烈的痛苦伴随着一种……奇异的清醒!
不是芯片辅助下那种冰冷的、绝对理性的清醒。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粗糙、带着灼痛感的清醒!仿佛蒙在眼前的毛玻璃被狠狠砸碎,露出了世界原本的、粗糙而锐利的棱角!左眼的黑暗和灼痛依旧存在,但不再是一种纯粹的诅咒,它成了感知的一部分,一种带着痛感的、另类的“视野”!失去熵增模型的分析和推演,世界变得更加不可控,但感知本身却仿佛被这股炽热淬炼得更加敏锐、更加……直接!
“哈……”我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硫磺和焦苦味的灼热气息,残存的右眼视野变得更加清晰,身体内部的沉重滞涩感似乎也减轻了一分。虽然剧痛依旧,但那种灵魂被撕裂的失控感和空虚感,被这股蛮横的岩浆苦酿暂时填满、压制了下去!
萧遥也接过了他那杯。他没有像我们一样牛饮,而是用指尖轻轻沾了一点滚烫的深褐色液体,放在鼻尖嗅了嗅。他那双布满黑色裂纹的银眸中没有任何波动,随即才缓缓将杯子凑到唇边,极其缓慢、极其克制地啜饮了一小口。
滚烫的液体入喉。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一直紧锁的眉头却极其细微地舒展了一丝丝。那件紧贴着他的归墟血衣,在接触到那股炽热气息的瞬间,表面冰冷的几何纹路似乎极其微弱地流动了一下,仿佛某种沉重的负担被稍稍撬动了一丝缝隙。他瞳孔深处那些蛛网般的黑色裂纹,蔓延的速度似乎……停滞了一瞬?虽然依旧触目惊心,但至少不再恶化。
三杯岩浆苦酿下肚。
溶洞里,焦糊味和硫磺味中,霸道地混合着那浓郁的焦苦异香。
顾弦靠在岩石上,闭着眼,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的奥术清凉感,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却放松的神情,甚至低声哼起了不成调的、奥法星某个偏僻星域的古老小曲。
我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感受着思维核心那被灼痛淬炼过的奇异清醒,残存的右眼扫视着这片被我们搅得天翻地覆的地下世界,第一次尝试着用这种“原始”的感知去理解它,评估风险。
萧遥依旧盘膝静坐,闭着双眼,但那件暗红血衣的搏动似乎更加平稳有力了一些,眉宇间的痛苦也稍稍缓解。
老鬼缩回阴影里,浑浊的独眼在我们三人身上扫过,特别是在萧遥身上那件血衣和我手腕的星环印记上停留片刻,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他那只枯瘦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刚到手的那几片焦黑残页,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岩浆苦酿带来的炽热和奇异清醒在血管里奔涌,暂时驱散了绝望和剧痛的阴霾。但溶洞深处奔涌的浑浊河水,岩壁上巨大的豁口外铅灰色的天空,还有手腕上那冰冷的星环印记,都在无声地提醒着——风暴只是暂时平息,前路依旧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