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伪装失忆

一碗热粥下肚,谢玉舟感觉身体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寒气。他靠在苏轻言临时用旧衣服垫起的靠枕上,有了更多的精力来观察眼前的处境。

这是一间堪称家徒四壁的茅屋。

屋顶是稀疏的茅草,墙壁是泥土糊的,上面还带着清晰的裂纹。屋里除了一张火炕、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个小板凳,再无他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灰和贫穷的气息。

救了他的,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落魄的少女。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苏轻言的身上。

她正在收拾碗筷,动作麻利而沉稳。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线条柔和,虽然面带菜色,但那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却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玉舟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他回想着自己昏迷前后的片段。他记得自己被最信任的护卫背叛,身中奇毒,又遭到了安国公麾下死士的疯狂追杀。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斩杀了所有敌人,最终也力竭倒在了那条溪边。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是这个少女发现了他。他能感觉到,她最初是想离开的,但最终却选择了救他。为什么?是单纯的善心,还是另有所图?

他记得自己被拖拽着,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那力道不大,却异常坚韧,从未放弃。

他还记得,在最深的昏迷中,有一股清冽甘甜的暖流,被一点点地渡入他的口中,将他从濒死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那股暖流蕴含着磅礴的生机,绝非凡品。

是她喂的。

这个念头,让谢玉舟的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这个看似贫穷的少女,身上充满了秘密。她那双眼睛里的沉静和锐利,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十六岁村姑所能拥有的。还有那神奇的“药水”。

他必须留下来。

留下来,养好伤,并查清楚这个少女的底细。

在彻底摸清状况之前,“失忆”,无疑是最好的伪装。它可以解释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以掩盖他身上所有的不合理之处,更可以让他以一个无害的、弱者的姿态,降低对方的警惕心。

打定主意,他脸上的神情,便愈发显得迷茫和脆弱。

“这里……是哪里?”他看着苏轻言,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困惑。

“这里是青溪村外的山脚下。”苏轻言一边收拾,一边回答,语气平淡,“你倒在山里,我把你救了回来。”

“青溪村……”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但最终还是徒劳地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苦涩,“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轻言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打消了。

她想,或许是真的伤到了头部,才会如此。她前世也曾见过一些因车祸而失忆的案例。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她安慰道,“先把伤养好再说。你身上的伤很重,大夫说需要静养,不能随意移动。”

她不动声色地搬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大夫”,这也是为了让他能安心留下来养伤。

“大夫?”谢玉舟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你为我请了大夫?”

“嗯。”苏轻言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不然你以为你的命是怎么捡回来的?光是请大夫和买药,就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

她说这话,半是试探,半是警告。

试探他是否还有其他的身份证明或者钱财。警告他,他欠了她一条命和一笔巨款,别想着伤好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谢玉舟是何等聪明的人,瞬间就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果然,除了这身破烂的衣服,所有能证明身份的玉佩、信物,都早已在逃亡途中遗失了。

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充满了愧疚和感激的神情。

“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如今在下身无长物,记忆全无,恐怕无以为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颓然,“若是姑娘嫌在下是累赘,便将在下弃于此处,在下也绝无怨言。”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以退为进,将自己置于一个任人宰割的、极其可怜的位置上。

苏轻言最吃不消的就是这个。

她本就是个颜控,看着这么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露出这般楚楚可怜的神情,她的心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

“谁说要抛弃你了!”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就急了些,“我既然救了你,就没想过要把你扔出去!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报答的事,以后再说!”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了,脸上微微一热,连忙转过身去,假装整理东西。

谢玉舟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眼底深处,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如水波般轻轻漾开。

这个少女,比他想象的…要单纯得多。

似乎,也更有趣。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角落里的苏轻安,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姐姐给他的那根木矛,像一头护食的小兽,警惕地盯着谢玉舟。

“你不准欺负我姐姐!”他奶声奶气地宣布道,虽然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

谢玉舟的目光,转向了这个面黄肌瘦的小不点。

他从这个孩子的眼中,看到了与他姐姐如出一辙的倔强和警惕。

他知道,想要在这里安稳地待下去,除了要获得那个少女的信任,还必须得搞定这个小家伙。

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极其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虚弱的笑容。那笑容,冲淡了他眉眼间的清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

“我又怎会欺负你的姐姐?”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真诚,“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她还来不及。”

他的示好,并没有让苏轻安放下警惕。

小家伙依旧用那根木矛指着他,一步不退。

一场无声的、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就在这间小小的茅屋里,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