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的时代，为什么没有大王？

吃饭的时候，陈臣发现武姒的进食速度似乎收敛很多。

和昨晚吃泡面时完全不同。

做咸了？

还是不习惯口味。

他觉得还好，毕竟南方小土豆来这边，也不会排斥这种家常菜。

“怎么？怕噎着？还是我们这的饭有毒？”

武姒咽下口中的米饭，摇摇头。

“很.....珍贵。”

这么大一碗粮，够一个小队熬三天了。

她知道那些人无法体会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就更要认真的吃饭。

陈臣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武姒认真品尝米饭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很庆幸自己出生在这片土地。

为了不让话题如此沉重，等到武姒吃完饭，他才问出心中的疑问。

“纣王......是怎样的人？”

“你......不是知道吗？”

武姒不太理解，早上自己还看了叫做《纪录片》的东西。

陈臣自己没看过？

陈臣却只是微微一笑。

三千年后的历史史料，哪有直接问当代人更直观。

武姒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忽然一愣。

胸口有些热。

难道自己生病了？

不可以的，生病会死掉的，要花钱——虽然她一直都不知道钱是什么。

“强大、至高无上，你们对陛下，不是如此？”

“当然，我最开始认为他是残暴荒淫的亡国之君。”

听到这句话，武姒瞬间起身，攥紧拳头，怒目圆瞪。

哪怕是陈臣，也不能侮辱陛下！

这是扎根在他们这些士兵心中的信仰。

永不背叛！

“好了，我都说，最开始了。”

陈臣慢悠悠的将最后一口柠檬水喝掉，看的武姒不争气的咽下口水。

你在干嘛！武姒！

尊严呢！

“时代更替是历史的根本，无人可以阻挡。在我看来，帝辛是一位试图革新的君主。”

武姒的怒气消散，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可在这个世界的记载里，他失败了。”

征伐东夷，打破贵族垄断，这些都是长大后，陈臣才了解的真相。

帝辛能做到这一点，当真了得。

他承认这位末代君主的各种暴政，但也不至于对其一味的否认。

武姒无言以对，在了解到商朝的结局后，她就再也无法决绝的反驳对方了。

“为什么你的时代......没有大王？”

这个问题，陈臣并没有草草回应。

自己之所以会和武姒说这么多，是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

可能在流亡的七日内，见识了许多，也思考了很多。

很早就有了心理预期。

既然有了重塑世界观的趋势，那他自然要以商人君主为切入口。

对于武姒而言，与其讨论制度、民生，不如聊聊她的大王。

果然，这就上钩了。

陈臣指了指自己电脑桌。

武姒早上就注意到桌上立着三个小小的相框。

担心是将人吸进去的妖术，她都没敢扭头去看。

第一个相框里，是一位面带慈祥笑容的老人。

“看见那位老先生没？你能大口吃饭，最该感谢的，就是他。”

“他......成就了这个时代。”

武姒的目光落在相片上。

老人衣着朴素，背景是金灿灿望不到边的稻田。

能被陈臣如此推崇......

这必定是如同大巫般智慧，如同农神般伟大的存在。

她肃然起敬，认真地对着相框的方向点了点头。

目光移向旁边另一个相框。

这次里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色彩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笑容和蔼的年轻夫妇，中间夹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瘦猴”。

男孩手里还举着一个插着蜡烛的圆饼。

“那这个是？”武姒好奇地问。

能和那位“农神”放在一起的，会是什么？

陈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原本带着感慨和敬意的神情，在看到那张全家福时瞬间柔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和怀念。

“哦，那个啊，”

他用筷子点了点照片上那个傻笑的小男孩，“喏，那个小豆丁就是我。旁边是我父母。”

他顿了顿，目光在照片上停留片刻。

“那会儿......家里虽然没啥钱，但该有的也都有，饭管饱，觉睡得安稳，还能过生日吃蛋糕......”

武姒惊讶地再次看向照片。

那个小小的男孩，竟然是眼前这个......

有时沉稳有时跳脱、能做饭、还懂些女子私密之事的男人。

他竟然没有被吸入这奇怪的扁盒子中？

“这个叫相片，等你适应了这里，我带你拍。”

陈臣是打死也不去单独给武姒买外套了，这太尴尬了。

等到武姒初步接受现代的一切再说好了。

武姒本能的就要拒绝，可又扭头看向陈臣。

陈臣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有这个“相片”的东西，是不是就能留下这里发生的事。

如果可以，她想和陈臣一起。

回去以后，自己有空还可以拿出来看看，回忆这个曾带自己做了很多，说了很多的男人。

才不是想留念，只是......只是记录！

这么一想，她好像没那么排斥了。

“嗯。”

这就是这个“和平”时代普通人的生活？

陈臣似乎看穿了她的惊讶，笑了笑。

“别这么看我。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千千万万。能这样长大，能这样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吃饭，不用担心明天会不会饿死，会不会被抓去打仗......”

他站起身，拿起两个清空的碗筷。

“能住在这么高的地方，能大口吃肉，能随便用盐......”

“靠的不是我，也不是哪一个人。”

他指了指那两个并排的相框。

“是靠他们。靠很多像他们那样的人，改变了......嗯，打碎了一些东西，又建起了一些东西。”

他走到第三个相框前，这次没有长篇大论，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照片上的人。

这个眼神她很熟悉，就像是......自己面对陛下？

“他啊......”

陈臣的声音轻了下来。

“他让我爹那样的普通人，不用再跪着活。让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像现在这样......站着，吃饱饭，有张自己的床，还能......捡到你回家。”

武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照片上那个穿着打扮与商王截然不同，却目光如炬的人。

她不太明白“不用跪着活”的全部含义，但她听懂了“站着”、“吃饱饭”、“有自己的床”。

这些，正是她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的，这个时代最让她震撼的东西。

原来，赐予这一切安稳的源头之一，就在这里？

她看着陈臣，心头莫名地跟着一热。

原来，强大的力量，也可以是为了让像陈臣这样“弱小”的人，能安稳地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