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出现，不离开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还是……帝辛，真的跨越了三千年的时空长河，降临于此？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

面容在滂沱雨夜中依旧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穿透重重雨幕，不再暴躁，带着悲悯与平静，“看”向狼狈不堪的武姒。

“武姒。”

金铁交鸣之音在武姒的脑海中轰然响起，瞬间盖过了隆隆的雷声。

“抬起头来。”

武姒浑身僵硬如铁，刻在骨子里的，对王权的敬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本能地想匍匐在地。

“牧野烽烟已熄，成汤社稷已倾。此乃天命，亦是孤一人之过！非战之罪，非将士之惰！”

帝辛的话语，带着玉石俱焚般的桀骜与坦然。

武姒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像是又目睹了朝歌城化作焦土的惨烈景象。

而这片小小的树林，就是曾经的家园。

家？

“结局已定，当由孤一人承担！这是孤身为天下共主的宿命。”

“咔嚓——”

又一道惊雷应声炸响，像是在为这末路君王的宣言敲响战鼓。

“岂能再累及尔等忠勇之士，流落异乡，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苟活？”

“汝......已寻得归处，觅得心安，此非背叛。”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直抵武姒灵魂最深处。

得不到君主认同，是武姒心里最大的遗憾。

可眼下，无论是幻觉也好，是神迹也罢。

大王对自己是认同的。

这就足够了。

“武姒听令！”

帝辛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最后的雷霆敕令，震彻心扉！

“武姒在！”

刻入骨髓的服从让她条件反射般单膝跪地，挺直了背脊。

“大商已逝，前尘尽断！”

帝辛一字一顿，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孤，解除尔一切职责，汝——自由了！”

话音落下，帝辛那虚幻的身影如同每一次检阅大军后般，大袖一挥，转身迈步，踏入火焰之中。

就像，鹿台上最后的场景。

在即将彻底消散于风雨之际，他朝着某个方向极其短暂地瞥了一眼。

随即，幻影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无论后人如何评价，无论商朝结局如何。

这就是……武姒心中的帝辛。

始终都是那个让她甘愿付出生命追随的大王！

“......”

压在心口的枷锁，在这一刻，被她所效忠的王亲手击碎了。

武姒眼前一片模糊。

她不再是被放逐的游魂！

这一刻，重获新生。

武姒捂着脸，压抑的呜咽最终化为失声痛哭。

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去拥抱属于她的未来了！

“谢大王——成全！”

她朝着帝辛消失的方向，深深跪伏下去，行了一个商朝将士最隆重的稽首礼。

额头抵在冰冷的泥地上，久久不起。

雷声似乎更沉闷了，豆大的雨点开始密集地砸落。

就在这时，微弱的呼唤声，穿透雨幕，隐约传入她的耳中！

“武——姒——”

是陈臣的声音！

武姒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回去！

回到陈臣身边！

现在！立刻！马上！

她要告诉他这一切。

自己以后，就是这个世界的武姒了。

武姒猛地从泥泞中爬起，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如果去见你，我一定用跑的。

陈臣，等我。

......

陈臣不敢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雷暴肆虐的野外，那无异于举着引雷针。

他只能借着偶尔浮现的惨白电光，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熬，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北坡太大了，地形复杂，暴雨和浓墨般的黑暗让搜寻变得异常艰难和危险。

他只能凭借模糊的方向感和邻居的提示，尝试呼唤着名字。

“武姒——”

越是寻找，绝望的阴影就越是浓重。

陈臣曾不屑于那些为情所困要死要活的故事，可当这事真真切切落在自己头上，那份痛楚才如此刻骨铭心。

他好像……真的不能失去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了。

自己说过，要她等着他。

承诺，就必须兑现。

今天没有流星雨。

只有这场要将天地撕裂的雷暴雨。

就在他几乎被绝望吞噬，忍不住停下脚步喘息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越发响亮。

陈臣猛地转头。

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却又拼尽全力地朝着他的方向奔来。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的身形，奔跑姿态……

是武姒！

“陈……陈臣……”

陈臣张开双臂，像迎接失落的珍宝。

紧接着，冰冷的身体狠狠撞进他怀里。

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让陈臣浑身都在剧烈发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她。

武姒的脸深深埋在他同样湿透的胸膛上，冰冷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剧烈颤抖，语无伦次。

“六月……六月丢了……我……我……”

“六月没丢！先别说话！”

陈臣猛地打断她，此刻的他，用理智强行压倒了所有翻腾的情绪。

毫不犹豫地推开武姒，转身蹲下。

“上来！”

武姒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无比宽厚可靠的背脊。

“快啊！傻愣着干嘛！”

“这雷打得跟渡劫似的！荒郊野外就我们俩活靶子，总不能杵这给老天爷当避雷针吧。”

这不合时宜的毒舌和务实的恐惧，像一盆冷水，瞬间冲淡了重逢的悲情氛围。

武姒哭笑不得，身体的本能却快过思绪，毫不犹豫趴了上去，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是他！

是那个永远在最关键时刻保持清醒的陈臣。

真好。

陈臣稳稳托住她的腿弯，猛地站起身。

武姒比他想象中还要轻，但此刻背着她，却感觉背起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迅速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开大步朝着来路狂奔。

或许是下坡的原因，速度比来时搜寻时快了许多。

所有的恐惧都转化成了强大的求生动力。

他必须马上把人带离这片该死的雷暴区。

更何况，身后那棵树还在燃烧。

得赶紧报警。

不然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