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夜的坦白

“所以，你一直在找的‘幕后黑手’，不只是放高利贷的人，还有当年配合你父亲转移风险、甚至可能借此机会进一步侵吞林家的人？”林夏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冷静。

“是。”顾沉点头，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U盘上，“U盘里的证据很关键，但还不够。它指向我父亲的过失，却无法直接揪出后面借机兴风作浪、将林家债务滚成雪球并试图彻底吞掉林氏残余价值的真正黑手。我需要更完整的链条，需要能钉死他们的铁证。”

林夏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此刻，个人恩怨必须让位于生存和复仇。“这个U盘，你拿去。林家……已经没有能力再查下去了。”她将U盘推向他，“你需要我做什么？”

顾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欣赏。他没想到林夏能如此迅速地接受真相并做出决断。“提供所有你知道的、关于你父亲后期接触的高利贷债主、可疑的合作方信息，尤其是那个叫‘蝰蛇’的团伙头目。他们是重要的突破口。另外，”他顿了顿，“作为顾太太，你需要站在我身边，迷惑对方，让他们放松警惕。”

“迷惑？”林夏挑眉。

“苏瑶的父亲苏炳坤，是最大的嫌疑人之一。他和‘蝰蛇’关系匪浅。苏瑶的接近，恐怕不只是旧情难忘那么简单。”顾沉的眼神锐利起来，“我们需要演戏，让他们以为我们夫妻依旧貌合神离，甚至矛盾加剧。这样，他们才会更快地露出马脚。”

林夏瞬间明白了。她点点头：“好。这场戏，我陪你演到底。”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契约夫妻，也不是债主与欠债者，而是站在同一条战壕里，为了共同目标而暂时结盟的……战友。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的“冷战”在别墅里上演。林夏刻意避开顾沉，在为数不多必须同框的场合（如顾氏某个晚宴），她表现得疏离而客气，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怨怼。顾沉则一如既往的冷漠，仿佛那晚的坦白从未发生。只有两人偶尔在无人处交换的一个眼神，才泄露出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顾沉动用了顾氏庞大的能量和深藏的情报网络，顺着U盘的线索和林夏提供的碎片信息，开始编织一张针对“蝰蛇”和苏炳坤的大网。行动隐秘而高效。

然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感受到了威胁。

一天傍晚，林夏结束工作室的工作，独自走向停车场。暮色四合，地下车库的光线有些昏暗。她刚拉开车门，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承重柱后闪出，手中寒光闪烁！

“林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顾总最近手伸得太长了！”为首的黑脸大汉狞笑着逼近，手中的匕首反射着冰冷的光。

林夏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她强作镇定：“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少废话！带走！”黑脸大汉一挥手，另外两人立刻扑上来抓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刺目的车灯由远及近，伴随着引擎的怒吼，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失控的野兽般冲了过来，精准地横在了林夏和那三个歹徒之间！车门猛地弹开，顾沉高大的身影如同猎豹般窜出，带着凛冽的杀气！

“顾沉！”林夏失声惊呼。

“找死！”顾沉眼神冰冷，动作快如闪电。他一脚踹飞一个扑向林夏的歹徒，反手格开另一人刺来的匕首。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第三个人从侧面偷袭，匕首直刺顾沉的腰腹！

“小心！”林夏尖叫。

顾沉为了护住身后的林夏，躲避的动作慢了半拍。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库显得格外清晰。

顾沉闷哼一声，身体晃了一下，右手捂住左侧腰腹，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他昂贵的白衬衫，也染红了他指缝间紧握的一样东西——正是拍卖会上拍下的那件小巧却锋利的古董拆信刀！他竟一直随身带着！

“顾沉！”林夏目眦欲裂，巨大的恐惧和心痛瞬间淹没了她。

歹徒见伤了人，又被顾沉不要命的狠劲震慑，加上远处已有保安闻声赶来，低吼一声：“撤！”三人迅速钻进一辆无牌面包车，仓皇逃离。

“顾沉！你怎么样？”林夏扑过去，颤抖着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他指缝间不断涌出的鲜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你坚持住！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顾沉脸色苍白，额上布满冷汗，却还强撑着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声音虚弱：“别怕……死不了……你……没事就好……”话没说完，身体便软软地倒了下去，意识陷入模糊。

VIP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顾沉睡得很沉，麻药的作用尚未完全褪去。他腰腹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依旧苍白，平日里锐利冷硬的面部线条在沉睡中显得柔和了许多，甚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林夏坐在病床边，已经守了大半夜。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看着他为了自己而受的伤，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愧疚、担忧、后怕，还有一种陌生的、细细密密的疼惜。她轻轻拿起温热的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角的冷汗，动作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寂静中，只有顾沉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

忽然，顾沉的眉头无意识地蹙紧，薄唇微微翕动，发出模糊的呓语：“……别走……妈妈……别丢下我……冷……”

林夏的心猛地一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沉，像个迷路的孩子，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

或许是这份温暖起了作用，顾沉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一些。过了一会儿，他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有些迷茫，聚焦后，看到了床边握着他手的林夏，以及她眼中未干的泪痕和毫不掩饰的担忧。

“吵醒你了？”林夏慌忙想抽回手，却被顾沉轻轻反握住了。他的手心滚烫，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有力。

“没有。”他的声音沙哑低沉，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暖意，“吓到了？”

林夏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你流了好多血……医生说差一点就伤到内脏了……你为什么要扑过来？太危险了！”

顾沉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本能。”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朦胧的月色，像是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声音轻得像叹息，“小时候……有一次也是这样。家里来了坏人，抢东西……我妈妈把我藏在衣柜里……她冲出去……后来……她再也没回来……”

林夏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从未听顾沉提起过他的母亲，只知道她早逝。原来……是这样惨烈的结局！原来他冷漠外壳下，藏着这样一道深可见骨的童年伤痕！他扑过来的“本能”，是源自对失去至亲的恐惧重演吗？

“我妈妈……”林夏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她握紧了他的手，仿佛想分担那份沉重的悲伤，“她走的时候，我刚上初中。癌症。很痛，但她一直很坚强，笑着告诉我，要好好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别被任何困难打倒……她说，眼泪留给值得的人和事……”

寂静的病房里，两个同样被命运夺走母亲的灵魂，在伤痛和月光下，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敞开了心扉。他们分享着母亲留下的只言片语，分享着那些藏在心底的思念和遗憾。壁垒在共同的伤痛和此刻的脆弱中悄然崩塌。那些算计、契约、债务的阴影暂时退去，只剩下两颗孤独的心在靠近，互相汲取着温暖和理解。

顾沉听着林夏讲述她母亲的故事，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坚韧光芒，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在逆境中绽放的灵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林夏身上那份与她母亲一脉相承的、令人动容的力量。

“你很像她。”顾沉低声说，目光深深地看着林夏，“一样……耀眼。”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暖流伴随着酸涩涌遍全身。她看着顾沉苍白的脸，看着他那双卸下防备后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彻底不一样了。从敌人，到契约，再到此刻的……互相理解，甚至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羁绊。夜还很长，但病房里的空气，却不再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