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牙在解剖镜下泛着尸蜡般的光泽。陈砚用探针拨开牙根血垢,夹出一丝靛蓝纤维——与他袖口布料同源。窗外骤雨敲打琉璃瓦,修复室弥漫着铁锈与陈墨的腥气。他想起樟木箱前烧焦的婚誓:**死不同穴**。
“陈老师,童谣区有本书…在哭。”小赵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背景杂音里混着孩童抽噎般的纸页翻动声。
陈砚冲向三楼西翼。越是靠近橡木门牌“莺歌巷”的区域,空气越发粘稠。童谣绘本在架上高频震颤,插画里的牧童眼睛淌出沥青,浸透《摇啊摇》的歌词:“摇到奈何桥…”
**啪嗒。**
一滴黑液落在他颈间。抬头瞬间,天花板的彩绘云朵正溶解成墨雨,坠落的墨珠在红砖地上弹跳,每一颗都映着那顶猩红轿子。陈砚本能地振袖拂扫,袖风过处墨珠凌空凝固——却在下一秒汇成漆黑手臂抓向他脚踝!
“闭眼!”
素白裙裾掠过视野。
来人旋身挥出裁云袖,靛蓝袖口银纹暴涨,如展开一幅星图。墨臂撞上袖面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霎时崩解成满地蠕动的繁体字残骸:“葬…苦…聘…”
陈砚看清了救他的人。
图书馆管理员玄青立在墨雨中,左手持一柄黄铜量书尺,尺端刻着“守褶”古篆。她袖口银纹正吞噬着溅落的墨滴,衣襟却渗出更多靛蓝——仿佛有活墨在布料下游走。
“带上这个。”她抛来半块洇透的绿豆糕,“含住,别咽。”
陈砚咬住糕体刹那,童谣区的哭声骤停。绘本插画恢复原状,唯有《摇啊摇》书页留着焦痕,歌词末句被篡改:“…娘亲弃我荒草窖。”
“噬稿灵在标记食场。”玄青的量书尺指向地板。
墨雨蒸腾后的水痕交织成树状图,枝梢指向三个方向:电梯井、古籍库、员工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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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书区对峙**
电梯镜面倒影里没有玄青。
陈砚盯着镜中自己袖口的墨渍,那两点污痕已蔓延成北斗七星状。当电梯降至B2时,镜面突然浮出朱砂小楷:【君袖染渊尘,当断】
“别看镜中字!”玄青的铜尺击碎镜面。
飞溅的玻璃渣里,陈砚看见无数顶猩红轿子在深渊中叠撞。玄青的裁云袖卷住他后撤,袖内衬露出丝绸撕裂的伤口——靛蓝布料下竟是层层写满血字的衬纸!
咖啡吧的餐单正自行翻页。
“焦糖玛奇朵”变成“焦尸麻绳垛”,“拿铁”化作“纳命帖”。点单台后,实习生小赵眼神空洞地研磨咖啡豆,磨盘里淌出暗红粘浆。
“她吃了《血作坊》的故事残渣。”玄青将量书尺插进磨豆机。
齿轮卡死瞬间,小赵呕出大团浸血的童谣活字:“阿宝阿宝…泥里睡…”
陈砚突然冲向古籍库。
樟木箱上的沥青物已凝成实体——半截腐烂的送嫁唢呐,吹口处粘着半融的喜糖。当他的袖口扫过锁孔时,北斗墨痕突然发烫,箱内传来指甲刮木声:**叩、叩叩。**
玄青的铜尺压住他手腕:“开箱必见血,你选谁的?”
陈砚举起那枚乳牙。
箱内刮擦声骤停。钥匙在锁孔转动的刹那,玄青的裁云袖猛然展开成丈许银纹屏障。箱盖弹开的瞬间,陈砚看见的不是古籍,而是一口涌动着墨浪的微型棺材,棺盖上刻着:
**未亡人周莺娘泣立**
**光绪廿三年血砂书**
乳牙突然灼如炭火。棺中墨浪腾起,在空中凝成穿嫁衣的枯骨,指骨直插陈砚心口!
“镇!”
玄青裂袖挥出血色符文,半截衣袖化作焚纸灰烬。枯骨在陈砚鼻尖前碎成墨雨,一滴黑液溅进他右眼。
剧痛中浮现走马灯般的记忆:
穿红嫁衣的少女被活埋进竖棺,她咬断乳牙塞进棺缝。棺外执笔书写婚书的男子,袖口靛蓝银纹与玄青的裁云衣如出一辙…
“现在懂了?”玄青撕下染血的袖布包扎他右眼,“八十年前那位守褶人封印失败,周莺娘的怨念成了图书馆地基里的毒瘤。”
她指向樟木箱深处,那本《营造法式》的封皮正渗出鲜红——正是小赵昨日报告生霉的那本。
陈砚扯下眼罩,发现视界中的图书馆已彻底变异:
承重柱里嵌着哭嚎的活字,地砖缝游走着血丝状标点,而玄青的裁云衣在他右眼视野里,根本是件写满镇压咒文的**裹尸布**。
“你的袖子,”玄青突然扣住他手腕,“北斗第七星亮了。”
袖口墨渍组成的星图中,摇光位正浮出猩红小字:
**【子时三刻轿临琅嬛】**
>当子时的更漏滴尽,猩红轿影将碾过现实与虚构的边界。陈砚染墨的衣袖不再是无心之失的证明,而成了刺向深渊的旗——他挥袖撕裂的世界,终需以振袖为刃来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