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嫁火坑

帝都，顾家别墅。

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的光，却驱不散客厅里沉甸甸的压抑。空气仿佛凝固了，佣人们屏息垂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角的阴影里。

“我不嫁！死也不嫁！”

尖锐的哭喊声撕裂了表面的平静。顾薇薇，顾家精心呵护了二十年的掌上明珠，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毯上，昂贵的真丝裙摆被她揉得一团糟。她泪眼婆娑，精致的妆容糊成一团，看向沙发上的父母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妈！爸！你们听听外面都怎么传的？墨廷枭！那个墨廷枭！他双腿残废，性情暴戾，就是个活阎王！而且都说他活不了多久了！你们让我嫁过去，不是让我去守活寡，就是让我去送死啊！”顾薇薇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顾家夫妇的心上。

顾夫人赵梅保养得宜的脸上掠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她快步上前，试图将女儿拉起来：“薇薇，别闹了！这是你爷爷生前定下的婚约，墨家我们得罪不起！再说，墨家是帝都顶级豪门，你嫁过去就是墨太太，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顾薇薇猛地甩开赵梅的手，像被烫到一样，“一个残废的、快死的男人，能给我什么富贵？妈！你忍心看你女儿跳进火坑吗？我不管！这婚我不结！要嫁你们自己嫁！”

一直沉默的顾父顾振国猛地一拍茶几，昂贵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茶杯叮当作响。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放肆！顾薇薇，这是你能任性的时候吗？墨家的婚约，关系到顾家未来十年的兴衰！由不得你胡闹！”

顾薇薇被父亲的怒火吓得一缩，但随即更大的委屈涌上来，哭得更大声了。

赵梅看着女儿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疼得不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客厅角落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身影——顾清欢。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抹没有存在感的影子。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与这富丽堂皇的客厅格格不入。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从颧骨斜斜划到下颌，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她原本清秀的脸上，将所有的美感破坏殆尽。

顾清欢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眸底深处的冰冷与麻木。对于眼前这场闹剧，她仿佛置身事外，只有微微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一丝她内心的不平静。她在等，等一个结果，或者说，等一个早已预料到的命运。

赵梅的眼神瞬间变得恶毒起来。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冲到顾清欢面前，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

“顾清欢！你这个丧门星！丑八怪！顾家白养你这么多年，现在就是你报恩的时候了！”赵梅的声音又尖又利，充满了刻薄，“薇薇是顾家的金枝玉叶，怎么能嫁给墨廷枭那个残废？你替薇薇嫁过去！这是你天大的福气！”

顾清欢缓缓抬起头，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更加骇人。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死水，看向赵梅时，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这眼神让赵梅心头莫名一悸，但随即被更强烈的厌恶取代。

“听见没有？丑八怪！你这种货色，能替薇薇嫁入墨家，是你几辈子修来的造化！别不识抬举！”赵梅唾沫横飞，仿佛顾清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顾振国也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清欢，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件物品：“清欢，顾家养你这么多年，供你吃穿，现在是你为顾家出力的时候了。替薇薇嫁过去，安分守己，别给顾家丢脸。否则……”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寻找母亲下落的信念，是支撑顾清欢在贫民窟的养父母虐待中活下来、在毁容的绝望中没有崩溃的唯一支柱。顾家，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接近真相的地方。为了这个渺茫的希望，她可以忍受一切屈辱。

顾清欢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声音沙哑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好，我嫁。”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哭闹的顾薇薇瞬间止住了哭声，脸上露出狂喜和解脱。赵梅也松了口气，随即又换上嫌恶的表情：“算你识相！来人！带她去梳洗打扮！别让她这副鬼样子出去丢人现眼！”

两个膀大腰圆的佣人立刻上前，几乎是架着顾清欢往楼上拖去。动作粗鲁，没有丝毫尊重。

狭窄的佣人房里，没有梳妆台，只有一面模糊的镜子。顾清欢像个木偶一样被按在椅子上。佣人拿着廉价的化妆品在她脸上涂抹，试图遮盖那道狰狞的疤痕，但效果甚微，反而显得更加怪异。她们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啧，真是丑人多作怪，这副尊容也敢嫁人？”“就是，墨家那位爷看见了，怕不是要当场吐出来吧？哈哈。”“小声点，人家现在可是‘墨太太’了呢，虽然是替嫁的……”

刻薄的议论声毫不避讳地钻进顾清欢的耳朵。她置若罔闻，只是透过模糊的镜面，看着镜中那个疤痕交错、被涂抹得如同小丑般的自己。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嘲讽一闪而逝。

她们拿来的婚纱，明显是临时找来的，尺寸大了不止一圈，款式也陈旧过时。粗糙的蕾丝摩擦着她裸露的皮肤，劣质的布料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佣人粗暴地给她套上，然后用别针胡乱地在背后收拢，勒得她生疼。

没有头纱，只有一块半透明的廉价纱巾，勉强遮住她大半张脸，却遮不住那道疤痕的轮廓。

“好了，快走吧！别让墨家的人等急了！”佣人推搡着她下楼。

顾振国和赵梅已经带着如释重负的顾薇薇站在门口，看着顾清欢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眼中只有冷漠和嫌恶，没有半分嫁女儿的不舍。

“记住我的话，安分点！”顾振国最后警告了一句。

顾清欢被推上了那辆扎着俗气红绸的黑色婚车。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她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透过纱巾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繁华的帝都，与她这个被推出去顶罪的“丑妻”毫无关系。

车子驶离市区，道路越来越安静，周围的景色也越发显得肃穆。最终，车子在一扇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雕花铁门前停下。

铁门缓缓向两边滑开，发出沉重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门后，是一条幽深漫长的林荫道，两旁是参天的古树，枝叶繁茂，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浓重而压抑的阴影。道路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宛如中世纪古堡般庞大、森严的建筑群，沉默地矗立在暮色之中。

墨家老宅到了。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寒意，伴随着老宅散发出的、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威严与死寂，透过车窗，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缠绕在顾清欢的身上。

这里，就是她的“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