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楫拨开流水,平静江面上,竹筏随机漂流。
日光四溢,他站在河岸上。水流被拨开的声响清脆入耳。
她躬身划动船桨,两岸连山渐益倒退。
此一去,她未必回头。思来想去,他还是应当这般。
“现在可否告知姓名?”他的声音从她身后飘来。
这时,她正往江心而去,在她听来,他的声音忽远忽近。
她稍微停歇下船楫,回道“商溪……”
她叫商溪,后半句话无从听清。
“商溪~”尾音无限延长,直上云霄。
这个清亮的女音瞬间占据整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梦里,时间倒退,导致一片混乱。
眼前光影晃动,隐约倩影却不能目睹那人面容。
那人从他身边走过了,踩在石板路上,沙沙作响。
那人泛舟水面,身影直至连山阙口处隐退……
紧接着,他的梦境支离破碎。
猛然间,他扶在太阳穴处的手滑落,头部失去支撑力。
他惊醒了。
无缘无故织这样一个梦给他,真让人一头雾水。
他坐直身,手肘撑在桌面上,将面容埋进张开的掌心里。
这遥远的声响,似踏遍万里河山来问候,扰得他心神不宁。
未久,他缓解过来,看了眼腕表,起身。
“唰——”一声,拉开了窗帘。
光线入室,他半眯着眼缓解曝光的刺激。
都已经是大早上了。
适时,化验室门被推开。
来人呵欠连天,一边别好姓名牌,一边说道“洺哥又在这儿过夜了?真是拼命啊。”
说罢,那人入座,可怜兮兮面对电脑,用以处理日常事务。
闻言,他点头,坐回桌上将桌面整理好。反问对方“这周六你值班?”
“嗯。”对方毫无生气回应,顺带着伸个懒腰。
他将化验报告叠好,放入公文包内。又一边说道“我充分理解你的感受。”
他话玩笑时,脸上丝毫没有轻松愉悦。
他也是加班加点,在单位里小住两周,现在终于熬到头。
“谢您啦,亏得你在沙发上窝了一宿,脖子没断真是万幸啊。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的后辈对他的关怀心怀感激。
他顿住片刻,纠正语病。说道“我分明是凌晨四点才眯下眼的。”
他熬夜工作的战斗力不及想象中那样。
接着,他拉开抽屉,拿上U盘,迅速收拾好,提起公文包。
难得空闲,且回去好好消遣。
他走近对面的工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他道“辛苦了,走了。”
对方答“慢走。洺哥”
话音落下,人已经关上门离开了。
神速啊。
室外。
林荫道上,春意盎然。
道上人来人往,明丽的光线倾斜,暖人心弦。
风一起,方巾飘渺落在他即将前进的步伐上。
他顿住了。
这条丝巾,文艺的很,色调搭配简约。
风再起之时,他俯身捡起。
握在手里,甚是丝滑,叫人惬意。
未久,丝巾的主人迎面而来。
她踩过遍地洒落的阳光,最终站定在他跟前,细碎脚步声终于停歇。
绿叶落在她肩上,她外衣上的衣带随风起舞。
看起来,她好像与现世格格不入。
他看她看得甚是清奇。但这并不礼貌。
“这个是你的吗?”他说着将东西递还。
她点头接过,不忘道谢“多谢了。”紧接着,她将丝巾绑在发上。
这个嗓音倒让他觉出熟悉来,他敏感却依旧保持平淡。
她侧头绑得认真,在她背后是无边春色里忙碌的人,他却给活生生地忽略了。
这景象绝不是风景画,而是她画了风景。一线一条,随性勾勒,却是色彩绚丽。
一抬头,她却关注别在他胸前的工作牌。
很奇特的名字呢。
“越茗,茶吗,哪种茶?”她丝毫不怕对方介怀,问得直接。
闻言,他摇头。“不是草字头的茗,是三点水的洺。”
是吗?许是她看错了。
她倾身,更近一步去看个明白。
他未曾后退半分,对她越过安全线这种行为,仅是平平无奇,听之任之。
未久,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还真是三点水啊,不好意思冒犯了。”
她直起身,为她的无礼表歉意。
“不碍事。”那个叫越洺的人作答,他也只能这么答。
不然,可能引发误会。
到了这地步,她向他点头辞别,接着便径直往目的地而去。
越洺回转身,看那人渐行渐远。
顺序怎么是这样,本应是陌路相逢,他还不知她的姓名。
他赶紧取下胸前别着的牌,离开鉴定单位前,他又一次忘记要摘下来。
而后,继续启程。
步履蹒跚的老人拄着拐杖,在场外看这两人背道相驰。
故事又再续写。
无论身在何处,时间的脚步如何向前,打不开的结已枯木逢春。
老者含笑摇头,提步前行。
文物研究所里。
她刚脱下来外套,那个古董迷出现了。
他好像是来这里义务服兵役的,永不疲倦,热情满满,日夜颠倒。
“早啊,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他笑着问道。
今天可是休息日。
她戴上手套,落座。
回以一句“昨晚看了一些民间传说,青花瓷在他们那里还真是凄美浪漫啊……”
她的语速越来越慢,光顾着拿着放大镜看着破碎瓷片上的水墨画了。
线条流畅,画面飘逸,釉色含微量黑点。
那时候青花瓷的制作工艺尚未达巅峰。
“这其中也有不少灵异的故事吧,就像《聊斋》那样?”
古董迷拿笔敲着脑壳,他不禁想起他看过的那些恐怖故事。
“哦,搞这么玄乎,不就是惹人探寻吗?”她随意应答。
她今日来就是来解密的。
桌上摆着残损程度各异的陶瓷碎片,这会儿,她得先给它们分门别类。
“苏麻离青还真是做了大贡献啊,但人家可是美丽的脆弱,火候掌握不好就不纯粹了,您……”
这款来自异域的神秘颜料在瓷器烧造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经典流传,引人赞赏,古董迷就在其中。
“吵死了,闭嘴!”她拿起尘刷,欲要清去瓷面上的尘土之时,她抬眼瞥了对方一眼,以示警告。
“好,请开始与远古对话吧。”古董迷见好便收。
在青花瓷时代。
一个美丽的传说悄然入袭……
在官窑里。
烧瓷女以最不得体的面容遇上此生挚爱。
她满手稀状的粘土,擦在脸上,灰头土脸。
那一日,瓷库掌事现身,他按例前来挑选上品。
他只不经意地看一眼,烧瓷女在窑炉旁抬手擦去汗珠。
在她身旁是无数个能工巧匠,只不过她更胜一筹。
炉盖一旦被揭开,烟雾缭绕,她的面容又有些许模糊。
觉察到他的目光,她的注意力从成型的瓷器上转移。
下一秒,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向。
那匆匆一瞥注定了孽缘的开始。
后来,她痛下决心摔碎了众人争夺的瓷,直将他逼上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