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幼儿情绪表达规则知识概述

一 幼儿情绪表达规则的内容

幼儿的情绪表达规则包含三个维度，即情绪表达规则知识、情绪表达规则目标和情绪表达规则策略。笔者将这三个维度理解为对情绪的理解、表达和运用的方法。从这个角度来看，情绪表达规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首先，要掌握情绪表达规则知识；其次，还要有一定的目标来引导个体表达情绪表达规则知识；最后，个体通过运用不同的策略来选择性地表达情绪。由于情绪表达规则的三个维度均会受到社会文化与人际交往因素的影响，因此个体对情绪表达规则的理解程度和使用情况会折射出情绪的社会化水平。

（一）幼儿的情绪表达规则知识

艾克曼最早提出情绪表达规则知识这一概念。这一初始概念的核心含义在于儿童能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习得许多相关文化习俗、人际交往规则，并根据自己的情绪状态以及社会交往要求来调节情绪表达，是一种儿童社会化过程中形成的重要能力。随后的研究进一步指出，情绪表达规则知识是指在一定的社会情境下，个体根据外部期望来调节和管理真实情绪感受和外部表达行为，强调儿童情绪内外表现的不一致性。Saarni，C.认为，情绪表达规则知识是指通过控制表达自身情绪的行为来符合社会期望，以及调节、管理个体真实情绪的方式。[1]从功能性角度看，可以将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看作通过调节和管理自身情绪以符合社会期望，从而达到改善人际关系的目的。从社会交往这一角度看，情绪表达规则知识是指个体对自身的情绪发展等进行主动建构，使得情绪表达规则知识内化成自身的一部分，促进其良好的社会互动。

综上，情绪表达规则知识指个体在社会交往过程中，为了符合社会期望，通过对自己的外在情绪表露进行伪装，使得自身外部的情绪表现和真实的情绪体验有所差别。其中就隐含了一个逻辑，即个体要有能力对真实情绪和受外界影响的情绪表达之间的差异性进行理解。

有学者认为个体指向的某种目标影响了他如何使用情绪表达规则，也有学者进一步指出，这个过程中出现外在的情绪表露与内心的情绪体验不一致的现象，源于个体在情绪表露的时候受到一定动机的影响。[2]本书所界定的情绪表达规则知识更多地遵循Saarni，C.的观点，即认为情绪表达规则知识内容分为两部分：（1）区分真实情绪和外露情绪的知识；（2）理解表达规则背后动机的知识。Saarni，C.进一步提出情绪表达规则的两个子类：满足个体需要的表达规则和遵循社会文化的表达规则。[3]情绪表达规则知识具备两大功能：（1）利用情绪表达规则控制自身的情绪体验；（2）利用外部情绪表达与他人正常沟通。换言之，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主要功能可以概括为认知控制和行为实践两方面。

大量实证研究表明，情绪表达规则知识对正确理解、表达情绪以及维持、调节个人与他人之间的关系都是十分重要的。掌握了更多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幼儿社会化程度较高，同伴和老师对其评价也会更高；与此相反，情绪表达规则知识贫乏的幼儿社会化程度较低，同伴和老师对其评价也会降低。另外，幼儿的情绪表达规则知识与亲社会行为也紧密相关。

（二）幼儿的情绪表达规则目标

有研究者把情绪表达规则目标划分为自我保护和社会定向。[4]目标的水平差异反映出个体的社会化水平及个体对情绪表达结果的预期。自我保护目标是指个体基于自我保护或力求避免自身陷入困境的动机基础上，所折射出的一种情绪表现。社会定向目标则是基于照顾他人的情绪情感，旨在以防止他人情感受伤害为动机基础的一种情绪表现。情绪表达规则目标指个人在情绪表达规则使用过程中的一种动机和目的，这种目的最终指向对外部情感表达的调节，[5]反映出个体的计划性及社会化程度。

在情绪表达规则学习过程中，教育者应该注重幼儿社会定向目标的培养，从而激发幼儿亲社会动机，促进幼儿亲社会行为能力的发生和发展。

（三）幼儿的情绪表达规则策略

情绪表达规则策略一般意义上被划分为弱化、夸大、掩饰和平静化四类，四种策略的差异体现在对外部情绪表达的调控形式上。弱化（最小化）策略指个体的内心真实情绪与外部情绪表达的性质相同，但与内心真实情绪相比较，外部情绪表达的强度明显更弱。夸大（最大化）策略指内心真实情绪与外部情绪表达的性质相同，但与内心真实情绪相比较，外部情绪表达的强度明显更强。平静化（面具）策略指个体无论在何种情绪情境下诱发出怎样的内在情绪，外部情绪表达都是平静、自然、中性的表情。掩饰化（替代）策略指个体受社会规范和期望约束，违背内心真实情绪，表现出相反性质的情绪状态。幼儿的表征水平有限，可能暂时无法理解同一个人在同一时间下外部情绪表现与内在情绪体验完全相反的性质。掩饰化策略可以掩饰一些消极情绪，不仅使自身的消极体验程度降低，而且可以避免真实情绪表达给他人带来的负面影响。

二 幼儿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主要研究方法

（一）情境访谈法

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概念揭示了个体的外显性情绪表露和内隐性真实情绪感受是有一定差异性的。基于情感投射的原理，研究人员设计了具有特殊含义的情境故事图片充当实验材料。

结构性访谈是幼儿情境访谈法中使用最多的访谈形式。Harris，P.L.等人通过询问儿童故事中主人公内心真实的情绪和面部神态分别是怎样的状况，来测试儿童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发展水平。如果儿童意识到主人公内心真实的情绪体验和外露的神情具有一定差距，则证明该儿童已经很好地掌握了情绪表达规则知识。这一研究范式是公认的测查儿童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经典范式。[6]Saarni，C.的实验方法是通过询问消极内在情绪状态下幼儿外部情绪表露的情况，来评估他们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真实发展水平。[7]但他的评价标准非常严格，比如当幼儿内心真实情绪为悲伤等负性情绪时，外部情绪表达只能是喜悦等正性情绪才能认为幼儿确实掌握并使用了情绪表达规则知识。对于一些年龄相对较大的幼儿来说，情境访谈法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

（二）自然观察法

Turiel，E.认为在访谈法中幼儿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掌握情况与自然观察实验中的真实行为之间还是具有一定程度的差距，[8]故主张在访谈法的基础上加入自然观察法，来考察通过访谈法获得的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发展水平与实际情绪表达展现出的知识水平间是否存在显著差异。最终研究结果表明，两者并不存在统计学意义上的差异。[9]

自然观察法是研究者在自然的、未经选择的情境中，通过对幼儿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使用进行观察，来得到想要的结果。研究者要对幼儿在自然情境中的情绪反应进行观察记录，为了保证观察数据的真实性和客观性，观察内容最好使用录像记录下来，以纸笔、录音笔等作为辅助工具。之后，通过对幼儿的行为录像内容进行编码，分别对幼儿的表情、语言、行为等数据进行统计分析，总结归纳幼儿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发展特点。孟红霞通过自然观察法发现，当母亲在场时，幼儿表达的负面情绪比母亲不在场时更强烈。[10]自然观察法的优点在于可以获得相对真实、可靠、生动且直观的数据。但学者董奇认为，由于缺乏控制，这种研究方法经常受到无关变量的影响，很容易引发观察结果不单一、无法量化、可验证性差等后果。所以，自然观察法通常是与其他方法一起使用的。[11]

三 幼儿情绪表达规则知识发展的影响因素

（一）年龄

以往研究显示，幼儿的情绪表达规则知识是具有显著年龄差异的，但对于幼儿究竟何时理解情绪表达规则这一问题上尚未达成共识。

11岁的儿童在情绪理解、调节、运用等情绪能力上均显著高于7岁儿童。[12]Banerjee，M.通过修改Harris的研究范式，有效减轻了幼儿的认知负荷，考察幼儿对于故事主人公是否掩饰真实情绪的看法。结果显示，3岁左右的幼儿就具备辨别内在真实情绪和外在情绪表达的能力。[13]Josephs，I.E.却发现，学前阶段3—4岁的幼儿还不能区分和识别内外情绪的差异，这说明他们的认知结构中缺乏情绪表达规则知识。[14]5岁是幼儿获得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关键期。Cole，P.认为，使用失望情景的模式，给儿童一个他不喜欢的礼物，再横向比较给予礼物的人在场和缺席两种情况下儿童会表露出的情绪反应，发现4岁左右的儿童就能够使用类似策略。[15]在儿童大约6岁时，他们已经完全掌握了辨别面部表情流露和内心情绪体验是否一致的情绪表达规则知识和技能。

国内学者也认为幼儿的年龄与情绪表达规则知识密切相关。有研究指出，处于学龄前期的幼儿已经能够理解假装游戏，这种理解能力在3岁左右就已经萌发了。[16]侯超的研究表明，2岁儿童似乎已认识到真实的内心情绪与外部情绪表现是不一样的，如一个2岁左右的孩子，为了得到妈妈的关注和同情，会使用夸张大哭的形式来表露并不强烈的内心情绪，[17]说明儿童在2岁时可以初步掌握情绪表达规则知识。而事实和表象的真正区分可能要等到儿童6岁才能实现。

已有研究得出一致结论，即认为儿童大约在3岁时就具备了情绪表达规则的认知能力。

（二）性别

性别同样是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

以往研究认为，在消极情绪情境当中，女孩更多地表现出伤心而非生气，而男孩倾向于表露自己的生气而非伤心。[18]还有研究认为，男孩的情绪调节能力明显弱于女孩，并且年龄越小，这种能力的差距则越大。

随后，Saarni，C.进一步研究得出，男孩在调节自身情绪时会出现一些无意识的行为，这些“小动作”是一种过渡行为，目的是掩饰真实情绪，如咬嘴巴、用手抚摸面部、发出无意义音节等。[19]

还有学者对跨文化视角下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性别差异进行研究。一项研究随机选取印度和英国两个国家的幼儿作为被试。主试将幼儿分成两组，每组各24名幼儿，平均年龄分别是4 岁11个月和6岁6个月。实验过程中主试给幼儿讲述12个不同的故事来考察他们区别内部和外部情绪差别的能力。研究发现此方法测试出的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确实具有性别差异，具体来说，男童的成绩要低于女童。值得注意的是，印度女童的情绪表达规则知识得分在被试组里是最高的，也就是说，印度女童的得分明显高于印度男童、英国女童和英国男童。

当然，研究结论不尽一致。Gosselin，E.等人以两组不同年龄的儿童作为被试，用访谈法测查儿童对真实情绪的理解能力及内外部情绪的区分能力。结果发现，如果动机是亲社会性的，目的是隐藏不利于他人的情绪时，男童比女童能更好地对真实情绪进行识别。[20]

综上所述，研究者对于男童和女童在情绪表达规则知识上谁表现更好没有得出一致的看法，尤其是在正性和负性两种不同的情绪情境下，男女童性别差异较大。但无论是哪一种结论，都指向了一点，即性别是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重要影响因素。

（三）文化背景

情绪表达规则知识不是独立存在的，它受到社会文化背景因素的影响。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幼儿由于从小接受不同的地域文化，他们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具体内容和年龄特征均存在差异。社会文化背景因素对幼儿情绪表达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三方面：限制情感的表达途径、决定占优势的核心情绪以及形成含有文化特性的表达方式。

情绪表达规则知识针对不同情境下不同个体需要表现出怎样的情绪已经做出了规定。这也就意味着大部分情况下，情绪表达规则知识规定个体的内在情绪体验和外在情绪表露应该是不一样的。但它受什么条件制约呢？林崇德认为，个人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使用和表达一直以来都是特定社会和文化背景下的一种习惯，并且是客观存在的外部和社会规则。[21]研究者分别对美国人和日本人在8种社交情境下的6种情绪表达规则进行对比，结果指出，在集体活动中，日本人更加倾向于表露出积极、向上、乐观的情绪，并认为如果有消极情绪的话，则要等到集体活动后再进行表达。也有研究得出，成年人在场的情况下，印度幼儿比英国幼儿能够更快地学会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理解和运用。[22]

综上，文化背景因素对学前儿童的情绪表达规则知识存在显著影响。在中国独特的留守文化背景下研究留守幼儿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发展趋势及相关影响因素具有一定的社会价值和现实意义。

（四）社交互动

社交互动也称为社会交往，指人们对他人的行动做出反应的过程。它包括三大要素：互动主体、信息交流和情景条件，是社会中的个体借助言语或非言语符号在特定的社会情景下交换信息的动态过程。情绪表达规则知识是儿童进行人际交往的结果，是社会交往能力的体现。社交互动已成为儿童获得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一种重要途径。

一般来说，情绪表达规则知识丰富且能够在同伴交往中采取正确的情绪调节策略的幼儿，将具有更高的同伴接纳水平；使用亲社会性情绪表达规则知识的幼儿将拥有高水平的同伴接纳与更积极的教师评价。[23]如果幼儿以自我保护为目标来调整情绪的话，同伴拒绝的概率会大大增加。儿童倾向于考虑自己的愿望和目的，而不是理解他人的感受，这将是他们不被同龄人接受的真正原因。中国学者侯瑞鹤等发现，在学习成绩不良的儿童中，如果亲社会目标类型中包含更多情绪调节的话，他们的社交焦虑水平就越低。[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