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魏兵杀过来了！”
身后的氐军士兵纷纷向他报告。
杨千亿看看眼前已经完成的合围，又看看身后滚滚尘土中急速向自己袭来的魏军，他把头扭来扭去，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头拦住后方的魏军。
魏军主帅就在包围圈里，已经是困兽犹斗，即便放松一二，也翻不了天。可要是纵容后方这小股魏军，万一把包围圈打穿，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
杜预张弓搭箭，箭矢应弦而出，正中扑在牛寅身上的氐兵。
牛寅费劲的推开身上的死人，氐兵吐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根本看不清容貌了。
“杜主簿！快走！”
牛寅顾不得自己，招呼身边两个精力还算旺盛的士兵，要他们架着杜预突围。
仗打到这个份上，牛寅自己已经不指望能活了。但自己这一队兵不能白死，一定要让杜预向曹皑说清楚，给自己的家人多争取些抚恤。
杜预紧搭着箭袋的手也已经开始发颤。
人太多了！怎么也杀不完。
杜预的心里真是悔啊，他下定决心，此战若是能生还，他怎么也不要再上战场了！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魏兵，大声对牛寅喊道：“难道卿等都死得，我便死不得吗？”
说完，他朝牛寅身后一指，“看！氐人中军乱了！”
牛寅猛的回头。
原本气势汹汹，不断向己方紧逼的氐军中军王旗大纛此时方阵大乱，不仅歪歪扭扭，还不断向后方撤退。
而那些原本嗷嗷叫着要给杨百万和父兄叔侄报仇的氐兵，也都开始倒退。
不止牛寅的步兵队，其他五个还幸存的魏军步兵队都发现氐军开始奇迹般的后撤了。
“是援兵！”牛寅眼眶一热，“是将军来了！”
再晚个半柱香的功夫，他们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的战场已经彻底打成了一锅粥，魏军以队为单位进行作战，氐军则以家族-家庭为单位作战，杜预已经完全没法指挥。
但大纛之所以为指挥用的旗帜，就是因为其代表主帅所在的位置和安危。现在魏军的大纛归然不动，而氐军的王旗大纛却歪斜着后退，战场上的各队一眼就能看到。
氐军中军完全由杨千亿的部族构成。杨千亿是他们部族三十年来唯一能力压其他部族的希望，他的生死比为杨百万报仇可重要的多。
随着氐军中军的不断后退，魏军免于全军崩溃的地步，赶紧在幸存军官的带领下重整队型。
“快！再放信号！”杜预见事有可为，连忙招呼那个负责放信号的军法官。
没人答应。
杜预环顾四周，那军法官已经倒毙在地，胸口被一支利弩贯穿，属于当场身亡。
可即便如此，他的手里依然紧紧握着箭袋，仿佛还在听候长官的吩咐。
杜预心中涌起悲伤。
但只是一瞬间，他看到周围都是带伤的士兵，他们茫然的双眼都在看着自己，他知道，他不能悲伤。
杜预一个箭步上前，抢过那军法官手里的箭袋，双手哆嗦着从他身上摸出打火石，擦了好几下，才擦出火光，点燃了信号箭的松脂箭头。
-----------------
“咻～～”
又是一声凄厉的声音，一道火光划破天际，照亮了杨岳沟壑纵横的老脸。
这是第三支火箭了。
“各队都准备好了吗？”
杨岳突然对姜姓男子大声喝道。
姜姓男子被一吓，他赶紧答复说所有的机动兵力都在城门内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城迎战。
“一个都不用留！”杨岳斩钉截铁的说道，“给老夫全部打出去！”
“打谁？”姜姓男子一听要梭哈了，立刻兴奋起来。
“打氐人！”杨岳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道。
杨岳早就受够了杨千亿和姜德这段时间的胡作非为。作为魏国的臣民，他不是不想帮魏军，而是根本不看好魏军。
他转头看向左边，这个一身缟素的女人居然还笑得出来！这一切都是她一手弄出来的祸事！
本来杨百万一死，杨千亿带着他的氐人部众往南去武都郡就是了。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氐人一走，天水各家豪族反而还松了口气。
可现在倒好，这女人也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语，不仅把祸水引到冀县，还把曹皑这个小年轻骗得滴溜转，居然利用起魏军和天水郡兵来为她的丈夫报仇。
杨岳可不是愣头青的曹皑，做任何事，他第一考虑的都是家族的延续。
三十年前的马超之乱已经让天水各族元气大伤，杨岳养精蓄锐三十年，才让杨家缓了过来。这些杨家子弟不是他人用来满足私欲的工具！
可现在仗已经打到这个份上，曹皑通过操作已经拉扯出了氐军的破绽。再等下去，等到蚰蜒嘴谷口的氐军清理出道理，后面的四五千氐军援兵一到，冀县必将成为氐军泄愤的对象，到时候....
“快！”
杨岳看姜姓男子还磨磨蹭蹭，气得一脚踢到他的屁股上。
远处偷袭氐军中军的魏军不过一个步兵队五十人，现在被氐军团团包围，再慢个一时片刻，等杨千亿腾出手来，即便冀县各家的壮丁们投入战场，也来不及了。
城门刚开了一条缝，立刻被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冀县守军们一涌而出，他们挥舞着长枪长戟，不顾吊桥还没完全放下，纷纷跳向对岸。
-----------------
守军出城，除了被氐军包围的曹皑和杨健两个步兵队，战场其他各方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每一方都认为守军是来帮助自己的，杀的反而更加起劲了。
看到眼前骇人的场景，原本杀意高涨的守军们也都犹豫了。
最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相互“抄后”的杨飞龙和杨十万部。
这两人是生死仇人，不死不休，因此打得也是最为激烈。
环首刀劈开肉的声音此起彼伏，断臂带着紧握的兵器飞上半空。
士兵们布满血丝的眼球凸起，用豁口的刀刃撬开敌人的格挡，滚烫的血柱喷在满是血污的兵器上。
“顶住！快！给我顶住！”也不知道是哪方的氐人军官吼声都已经嘶哑。
他刚喊完，一杆标枪就贯穿了他的身体。还来不及看他倒下，他的部下们就又嘶吼着补上了缺口。
“还看什么？”一个威武的大汉穿着甲胄匆匆赶到，他指着杨十万一方对身边的守军大声吼道，“没带白色臂带的都是反贼！全部格杀勿论！”
那大汉离得不远，杨十万听了心中一惊，赶紧回头去看。
可他刚看到那大汉的脸时，胸口突然被巨力冲来，他低头一看，胸口赫然插上了一杆长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