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小时后,可以听见廊道内有一队整齐的脚步声,周义凑近孔门,也不触碰孔门,生怕制造出动静被巡逻兵发觉异样,只是从孔门缝隙中窥视,可真是白驹过隙一般,昏暗的楼道里,二人一排,总共三排六人,每个巡逻兵都身穿玄色黑甲,佩戴短刀和弩箭。
待巡逻兵走过之后,周义听见铃铛那边门锁轻微的撞击声,知道铃铛开始行动了,便支开孔门,见铃铛从孔门伸出两只手臂,一手两指捏着一把古铜色钥匙,另一只手摸准枕头锁锁芯孔,然后将钥匙插进锁芯顺时针旋转三圈,逆时针旋转一圈,然后两指上只剩下短短的钥匙手柄。
周义瞪大了双眼,希望再次跌入谷底,几欲哭出声来,这铃铛如此粗心,居然把钥匙拧断在锁芯里了。忽又听见铃铛口里念念有词,周义心想:“你前后拧那几圈干嘛?好好开锁不就行了,钥匙断了,这个时候忏悔也没用了呀!”
周义失望至极,眼巴巴地盯着庚号牢门的古式铜锁,等铃铛嘴巴一停,那把铜锁居然发出“吱吱”声。周义再次瞪大了双眼,见那把铜锁屁股下面冒出丝丝黑烟。黑烟并不散去,而是如同活物一般匍匐在铜锁表面,霎时覆盖整把铜锁,铜锁的轮廓再也瞧不见。周义正自稀奇疑惑间,那把铜锁仿佛历经多年风雨或者酸水腐蚀,从锈迹斑斑退化成表面坑坑洼洼,再者锁身几乎镂空,最后变成丝片相连的碎渣,锁头再也支撑不住,坠落下来。
搁在平时,周义早就开口问这变戏法般的景象,但是此时生命攸关,只得略过此节,轻声催促铃铛:“铃铛,快点给我开门!”
铃铛在牢门内轻轻一拉,庚号牢门缓缓向内打开,走了出来。
周义这才瞧清楚了铃铛的面貌,由粉色蝴蝶结扎着两只马尾辫在脑后翘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圆圆的脸庞有些婴儿肥,面容姣好,甜美可爱,皮肤洁白如玉,粉色坎肩,粉边儿短裙,斜挎一件粉色小包,粉色的轻便板鞋,整体看中等身材,却是显得小巧玲珑。周义不禁暗叹,真是一个活脱脱的精致小萝莉。
铃铛蹦蹦跳跳来到丁号牢门口,通过孔门跟周义对视,道:“小哥哥,我还以为你是个大帅哥呢,原来长得这么土气,跟你走在一起真掉份儿,我可不管你,我走啦!”
周义一愣,见方孔中铃铛甜美的面孔倏忽消失了,全身一颤,急匆匆冲过去,正要对着孔门呼喊,方孔中忽然闪过一张人脸,一声“哈”让周义差点蹦起来。原来铃铛只是逗弄周义而已,周义一脸恳求,只觉铃铛在方孔中吐气如兰,道:“我还以为你弃我不顾了呢!”
铃铛撇撇嘴道:“大惊小怪的,逗你玩玩儿,好了,打开了。芝麻开门!”
牢房门果然打开,周义激动不已,逃出有望了,起码迈出了逃生之路的第一步,有些后悔没看过《越狱》之类经典的影视剧,一点越狱的经验都没有,只得寄希望于铃铛这个小妹妹了。
铃铛挥挥手示意周义跟上,周义走入廊道,见廊道墙壁上方隔两个房门就有个昏黄的壁灯,周遭环境森然黯淡。周义忽然想起隔壁房间里指点自己运转经脉气息的老前辈,叫住铃铛道:“铃铛,老前辈的门锁还没有打开?”
铃铛道:“不用救他,他出不了牢房!不信你问问他。”
周义伸手就要打开戊号牢门的方孔,却见牢门坚硬齐整,看质地似乎不是铁门,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符文线条清晰柔和,跟自己丁号牢房门上扭曲怪异的符文大不相同,也无暇多想,对着戊号牢门问:“老前辈,我们打开牢门,带你一起逃走吧?”
戊号房中传来老人的声音:“小子,本事不大,心肠倒是不错。心肠好可不是什么好事哪。我这老朽重病在身,起卧都十分费力,走不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和铃铛的好消息,等你们拿来雪龙胆和火灵台,我传你心法吸收这至阴至阳的两个稀世珍物,我这毛病自然也就痊愈了。走吧!”
周义自觉歉然,道:“老前辈,多谢你救命之恩,我即使不是为了自己,就是为老前辈的生命,也要赴汤蹈火,取来雪龙胆和火灵台!”说罢,跪在牢门磕了三个头,以表其口授经脉运行之法压制丹田内先天阴阳二气的恩情,也感激他指明道路。
那老人道:“拖泥带水,成大事者何拘小节!”
周义脸色坚毅,跟上铃铛,身后的戊号房里传来充满沧桑的声音:“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周义和铃铛站立在廊道尽头,仰望一堵墙壁上方的窗户。窗户底边高度正好在周义脖颈处,内嵌六根钢柱。周义翘起脚跟儿,可以望见外面的空旷夜空,没有月亮,星辰寥落,视野中不见高楼或者山峦,可以推测这里的海拔比一般高楼和山峰要高得多,看来铃铛并没有说错,窗户外是悬崖峭壁。周义伸出双手各自握住一根触手寒凉坚硬的钢柱,使劲拉拽,钢柱却纹丝不动。
铃铛调侃道:“小哥哥,原来你是大力士哦,空手掰断大铁棍,那可好了,省了我许多力气。”
周义讪讪地松开手,笑道:“铃铛啊,别笑话我了,我就是试试手。你比我聪明,我知道你有办法。”自从见识到铃铛打开牢门铜锁的手法便知道,铃铛不是一般人,要不然也不会关在这里,对她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但在这节骨眼上还不是询问她的时候。
周义闪到一边,见铃铛从发丝中拔出两根十公分长短的发簪。铃铛双手握住发簪,只听道轻微且清脆的机括声,两只发簪瞬间增长至一尺的长度,两头是三角形箭头。周义这才看清,变长之后的发簪,手指粗细,通体银光闪闪,两头尖锐,看来是一件精巧的武器。
铃铛瞥了一眼惊讶中的周义,说道:“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是我让人改装后的峨嵋刺,可别小瞧它俩,用陨铁铸就的,砍金断玉小菜一碟,硬度远比金刚石。”一手抄起一支峨嵋刺,沿着窗户的顶端和底边,向左向右划了一道。然后又听到细微的机括声,铃铛左手中的峨嵋刺已经缩短,被铃铛插入马尾辫中,右手留了一根。
周义见窗户上的钢柱依旧完好,向铃铛摊了摊手,道:“就……就这么应付地比划两下子?”
铃铛没好气地说道:“看清楚,六根铁柱子,我只示范取下一根,剩下的交给你。注意别弄掉了,要是发出声响引来巡逻士兵,你来对付他们。”说着举手轻轻取下一根钢柱。
周义定睛一看,铃铛手中的钢柱两端平滑如镜,比钢锯的切口还要平整,原来铃铛已经用峨眉刺将钢柱首尾齐根削断了,不禁啧啧称赞,竖起的大拇指却被铃铛顺手拍了回去。正事要紧,周义小心翼翼地取下剩余五根钢柱,轻轻放在地上。
窗口去了障碍之后,周义双手扣住窗台,脚下一蹬,顺势引体向上,以胸脯压住窗台,将头探出窗口,一阵阵凉飕飕的山风吹拂过来。窗外果然是一道悬崖,大有壁立千仞的险峻,悬崖下方漆黑一片,隐约可以看到层峦叠嶂,挨着龙眠山的几座山峰都比这峭壁矮上一头,从窗口到崖底少说也有一千米。周义从窗台跳下来,拉着脸欲哭无泪,开始担忧哪里找个极长的绳索或者高空滑翔的翼装,这都是九死一生啊!
铃铛鄙夷地道了一句:“瞧你那个懦弱无能的样子!”
周义想反驳两句却无从下口,只见铃铛将斜肩包甩到后背,左足在墙面一点,身子腾空而起,左手伸出在窗角一拉,整个身体横出窗外,这一串动作潇洒自如、行云流水。周义几乎尖叫起来,生怕铃铛脱手坠崖,本能地伸手去救,却见铃铛稳稳地悬在窗外,右手在上似乎攀住了凸出的岩石。铃铛单薄的身体悬挂在山风中左右飘动,铃铛却轻松一笑,伸出左手,道:“爬上来,把手给我。”
周义这次是真的惊住了,畏畏缩缩地道:“我的亲妹妹,你要拉我一起跳崖吗?我还没活够呢!”
铃铛生气道:“快点,别耽误时间!”
周义还在犹豫的时候,突然身后走廊那头传来巡逻士兵的声音:“地字号牢房来了劫狱的,打得天翻地覆。牢头让我们好好看守天字号,寸步不可离开。”“有人逃出来了,喂,站住。快去禀报!”
很显然,站在窗台下的周义被巡逻士兵发现。六个士兵,走了一个禀报的,剩下五个,前两个抽出短刀迅速向周义逼近,后三个正在给弓弩装填羽箭,准备射击。
周义毫不迟疑,手脚麻利地跃上窗台,和铃铛的左手相握。铃铛一把将周义拽出窗口,轻巧地提在手里。周义脚不沾地,早就吓得双腿发软,忽然身体一沉,这让他想到曾经坐海盗船甩到最高点下落时的失重感觉,这个时候的下坠感更加疯狂刺激。
下坠一段距离,忽又停留一瞬间,然后继续下坠,下坠一段距离,又一次停留。对自由落体的失重恐慌随着一停一坠而起伏,周义右手死死攥住铃铛的手毫不敢放松,一阵恐慌之后,尽力集中精神,这才看到下坠的情景。原来在两人下坠的时候,铃铛右手向下方掷出一支峨嵋刺钉在下方崖壁上,这支峨嵋刺便成了停留缓冲下坠之力的支点,待两人下落到这支峨嵋刺的时候,铃铛伸出右臂一把握住,以右臂之力卸去沉重的下坠之力,如此反复。周义真心佩服,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可爱小妹妹居然有这么大的臂力。
忽然下方传来兵器碰撞的厮杀声,周义不禁奇怪:“难道我们被发现了,在悬崖底下守株待兔。可是不像啊,下方似乎还有八九百米。哪里传来的喊杀声呢?”向下望去,发现正下方不远处有一块亮光闪烁,似乎喊杀声来自那里,不知什么情况。
铃铛将峨嵋刺钉在下方亮光处斜上角,两人停留在亮光处一侧。周义一看,原来是一处窗口,跟天字号牢房崖壁上的窗口无异,窗口上的钢柱也尽数拔掉,以岩石砌成的窗台也已遭到破坏,看来是有人在窗外以外力强制拉掉钢柱。窗户内,看到两个士兵手持短刀背对窗口,正在全神贯注跟人对敌,正伺机向战圈出招。
周义敛声屏气,一手把住窗口向内望去,看到一个令他浑身一震的身影,是乌芍,只见她和千年蝙蝠妖福飘雪被士兵围在垓心,两人背靠背跟四周源源不断、前仆后继的士兵死斗,两方出手全是拼死命的杀招。地上散落数个士兵的死尸,还有地面上哀嚎呻吟的士兵被人扯胳膊扯腿拉出战圈。乌芍雪白的面庞上尽是鲜血,不知鲜血是士兵的还是她自己的,福飘雪也是如此。
周义心知乌芍于己有救命之恩,见此情景后义愤填膺,再也按捺不住,就要往窗户里钻。铃铛见势不妙,向上一提,将周义提到窗户顶上,换了一个距离窗户的安全位置,对周义道:“干吗?去送死吗?”
周义急道:“芍姐在里面,被天下教的士兵围困,她对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
铃铛道:“你有点儿眼力见好不好?就你这点道行想跟地字号牢房里的士兵斗吗?你还不是被他们一刀给杀了!更何况,窗口还站着两个强横的符甲兵,你连他俩这一关都过不去。”
周义心中疾苦,不知如何,但是总不能袖手旁观,成了忘恩负义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