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开个小灶

吴氏猛地站起来：“你少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等秋后户部查账便知。”

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温知虞的茶盏“叮“地轻叩在紫檀案几上：“母亲和大嫂既说万工轿花了公中银子...“她指尖掠过账本，“不如现在查个分明？“

吴氏帕子擦过额角细汗：“许是记岔了...“话音未落，温知虞已朝绿袖使眼色。小丫鬟快步退出去，裙摆扫过门槛时带倒了青瓷冰鉴。

老夫人捻着佛珠打圆场：“四夫人管家是把好手...“

“母亲抬爱。“温知虞笑着截断话头，“只是这轿子若真用了公账...“她忽然翻开账册某页，“建宁三年的采买单子，大嫂可要过目？“

温知舒猛地站起，发间金步摇缠住茜纱帐：“四婶这是何意？“

“坐下！“老夫人龙头杖顿地，“卢氏怎么还没来？“

卢氏跨进花厅时，恰听见温知舒那句“四房接中馈“。她丹蔻指甲掐进掌心，翡翠镯子撞在门框上：“母亲眼里只有大房四房，当我们二房是捡来的么？“

“二嫂说笑了。“温知虞慢条斯理地合上账本，“今日请您来，是想问问二房对修缮祖坟的支取...“她指尖点在墨迹未干的条目上，“五百两白银，够给祖宗贴金箔了吧？“

卢氏脸色骤变。那笔银子早被她拿去给女儿添置嫁妆，哪想得到这新过门的妯娌会翻旧账。

吴氏突然插话：“四夫人既这般明察秋毫，中馈交给你最是稳妥。“

“大嫂说笑了。“温知虞将账本推给老夫人，“您瞧这祖坟修缮的账，二嫂连青砖价钱都记成三年前的数了。“她忽然轻笑，“还是说...二嫂觉得祖宗会托梦涨价？“

老夫人佛珠“啪“地断裂，沉香木珠子滚进地砖缝隙。卢氏扑通跪下：“母亲明鉴！儿媳是一时糊涂...“

“糊涂？“温知虞端起茶盏轻吹，“二嫂上月往娘家送的那车蜀锦，账上记的可是给老夫人做经幡。“她突然转向吴氏，“大嫂可知经幡用多少匹？“

吴氏绢帕绞成麻花：“约莫...二十匹？“

“巧了。“温知虞翻开另一页，“二嫂支取的正是二十匹。“她指尖划过末尾朱批，“可库房记录显示，上月蜀锦入库仅十匹。“

满室死寂。窗外蝉鸣突然刺耳，温知舒的茶盏“当啷“摔碎在地。她终于明白四婶为何要叫二房过来——这是要掀了侯府的假账本！

“四夫人好手段。“吴氏忽然冷笑，“既如此，中馈...“

“中馈自然还得大嫂管。“温知虞施施然起身，“妾身年轻识浅，只懂些看账的小把戏。“她抚过腕间玉镯，“不像大嫂，连三年前的轿子钱都算得门清。“

老夫人龙头杖重重顿地：“都散了！“她浑浊老眼剜向吴氏，“明日把各房支取单子都拿来，我倒要看看...“

温知虞踏着暮色走出花厅，绿袖提着灯笼紧跟：“夫人为何不接中馈？“

“接？“温知虞轻笑，“你当她们真想放权？“她望向陆君衍书房透出的烛光，“不过是想让我填窟窿罢了。“

回廊转角突然闪出个人影。陆君衍披着月色拦住她去路，蟒纹常服还沾着工部的黄泥：“夫人今日这出戏，唱得比德云社还精彩。“

温知虞被他揽进怀里，嗅到淡淡龙涎香：“夫君下朝倒早。“

“急着回来看夫人查账。“他指尖挑开她衣襟，露出锁骨下朱砂痣，“比看户部那些老狐狸有趣多了。“

正厅里烛火摇曳，温知虞端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目光扫过众人：“既然大房、二房和世子夫人都到齐了，我便说几件事。“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先说那顶轿子——“

“未动公账半钱银子，可是真的？“话音未落，吴氏在卢氏刀子般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勉强点头：“确实没用府里的钱。“

温知虞端起青瓷茶盏抿了口茶：“再说聘礼之事。陛下与首辅亲口说过，那些聘礼是圣上体恤首辅为国操劳耽误婚事，特赐私库置办的。“她转向吴氏，“敢问母亲，侯府可曾给首辅备过聘礼？“

“哎哟喂！“卢氏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鬓边金步摇乱晃，“我竟不知四弟连聘礼都没得！就算人在江南办差，哪有当娘的不给儿子备聘礼的理儿？“她斜眼瞅着吴氏，嘴角挂着讥笑。

吴氏攥着帕子支吾：“他也没说要下聘......“

“四弟二十八了还不娶亲，您就由着他打光棍？“卢氏甩着杏红帕子，嗓门愈发尖利，“莫不是想昧了他俸禄？“这话倒不是为公道，她素来与吴氏不对付，逮着机会就要刺上几句。

“如今四弟不在家，您更该把聘礼补上送去他院里！“卢氏越说越起劲，“连聘礼都不给，凭甚要人家孝顺？“

老夫人攥着佛珠的手背青筋暴起，温知舒忽地冷笑：“照二婶这说法，儿时没奶吃，长大了还要找娘补喂不成？“这话说得粗鄙，卢氏瞪圆了眼，像是头回认识这位世子夫人。

“聘礼与喂奶能是一回事？“卢氏叉腰嚷道，“世子夫人得了聘礼便见不得旁人好？别忘了四夫人可是你亲姐！“

温知虞轻扯卢氏衣袖，温声道：“妾身初入侯府，诸事不明。上有两位嫂嫂，四房断不会插手掌家。“她转向老夫人，“首辅日日忙于公务，总误了饭时。我们四房想单设小厨房，银钱自会支应。“

“府中进项都要归公！“温知舒立时调转话锋，“若都这般藏私，还要中馈作甚？“

“首辅俸禄照旧交来。“温知虞直视胞妹，“我使嫁妆银子开个小灶，总不犯忌讳？难不成侯府还要贪媳妇的嫁妆？“这话掷地有声，满堂霎时死寂。

她起身理了理月白裙裾：“中馈我不沾，嫁妆分文不出，小厨房必是要设的。大厨房若愿捎带些菜蔬便捎，不愿我便遣丫鬟采买。“说罢福了福身，“祖母若没别的吩咐，孙媳先告退了。“

卢氏见状忙跟着起身：“媳妇也告退。“她扭着水红裙摆快步离去，活像只斗胜的公鸡。

老夫人盯着晃动的珠帘，半晌才道：“瞧见了？这丫头规矩学得透，书也读得精，愈发像君衍了。“她转着佛珠对吴氏道，“往后少招惹她。若管不好家，索性让卢氏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