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火器

温知舒刚要开口，吴氏已抢着应声：“母亲教训得是。“婆媳俩灰头土脸退下后，老夫人唤来贴身婢女：“踏雪，悄悄查查世子夫人月信日子，仔细别叫人察觉。“

“老夫人放心。“踏雪躬身应道。

雕花窗棂透进的日影西斜，老夫人揉着额角长叹。香炉腾起袅袅青烟，笼得她眉眼愈发阴沉。

……

青瓷冰鉴里浮着碎冰，温知虞的绢帕拂过算盘：“明日开小厨房，采买账从嫁妆里支。“她指尖点在账本某页，“这月大厨房报的菜价，竟比市价贵三成。“

绿袖绞着帕子恨声道：“二小姐定是克扣了银子！前日奴婢瞧见她的丫鬟抱着锦盒往当铺去...“

“慎言。“温知虞合上账本，“让元宝盯着姜莺莺的马车，车夫若是左肩有箭伤...“她忽然顿住，前世那个护送突厥密探的叛将，正是左肩留着狼牙箭的疤痕。

红缨端着冰镇葡萄进来：“元宝说姜莺莺今日换了马车，车辙印比寻常深三寸。“她压低声音，“像是载着重物。“

院外忽然传来水声，陆君衍披着湿发踏入内室，雪绸中衣紧贴着胸膛：“夫人在查什么？“他随手拈起葡萄喂到她唇边，“甜么？“

温知虞就着他手指含住果肉：“太子称病这几日...“话未说完被他指尖蹭过唇角，“夫人对太子倒上心？“龙涎香混着池水气息扑面而来。

“凌蓟。“陆君衍突然唤道。窗棂微动，阴柔青年如鬼魅现身，腰间软剑缠着金丝：“首辅吩咐。“

“从今日起跟着夫人。“陆君衍指尖划过温知虞锁骨，“若是跟丢了...“凌蓟倏地跪地：“属下提头来见。“

温知虞推开丈夫作乱的手：“我要你查辆马车。“她蘸着茶水在案几画出车辙纹样，“车轮嵌着突厥狼头铁片，车夫左肩...“

“喀尔喀部的图腾。“陆君衍突然沉了脸色，“上月兵部才缴获的敌械上见过。“他揽过妻子细腰，“夫人这是要掀太子的棋盘？“

窗外蝉鸣骤歇。温知虞望着凌蓟消失的方向：“夫君可听过灯下黑？“她指尖点在他心口，“最危险的地方...“

陆君衍突然含住她指尖：“夫人这里最危险。“舌尖扫过指腹时，冰鉴突然“咔“地裂开道缝。碎冰混着牛乳淌了满桌，浸湿案头运河舆图。

“首辅！工部急件！“

陆君衍懊恼地咬她耳垂：“迟早拆了工部衙门。“系衣带时瞥见舆图上朱砂标记，“夫人对漕运也有兴趣？“

温知虞抚过图上狼头标记：“夫君可觉得这河道走势...“她突然被拦腰抱起，“像条卧龙？“

“是条贪吃蛇。“陆君衍将人按在冰鉴旁，“专吃夫人这种...“他咬开她颈间系带，“香甜可口的。“

绿袖的惊呼被关在门外。温知虞攥着碎裂的舆图，忽然想起前世运河决堤时，冲出的那些刻着狼头的石料。原来阴谋的种子，早在盛夏就发了芽。

……

晨光熹微，温知虞搭着红缨的手登上青绸马车。藕荷色裙裾扫过踏凳时，特意回头对门房道：“若老夫人问起，便说我去赴京中贵女的消夏宴，三日后回府。“

松鹤堂内，老夫人正用着血燕，闻言搁下玉匙：“听闻廖氏、桑氏的嫡女都在？府里几个丫头也该见见世面。“温知虞垂首奉茶：“此次是燕燕姑娘办的私宴，贸然添人恐失礼数。“见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顿了顿，又补道：“中秋宫宴时，定带妹妹们同往。“

车轮碾过朱雀大街时，红缨轻哼：“老夫人总想把表姑娘塞进来。“温知虞掀帘望着市井烟火：“让凌蓟盯紧南城姜宅，莫要惊动暗桩。“

大明湖畔早有画舫相候。桑燕燕挽着缰绳策马而来，石榴红骑装衬得眉眼如画：“阿虞快来！廖姐姐新得了西域葡萄酒。“黎澜提着裙摆迎上画舫，鬓边累丝步摇轻晃：“我翻遍户部地契，才知这千顷莲池竟是先帝赐给陆首辅的！“

“诸位且看！“尹彤彤突然指向远处。但见碧波荡漾处延伸出青石马道，十二匹玉骢马正昂首嘶鸣。温知虞接过缰绳笑道：“趁着日头未毒，先跑两圈可好？“

几圈跑下来，温知虞额间沁出薄汗。正要拭汗，忽见凌蓟从柳荫转出。红缨会意，立即引着贵女们往莲塘采菱角。

茶室内，凌蓟单膝点地：“姜姑娘卯时乘玄青马车出城，进了太子名下的云栖庄。“他蘸茶在案上画图，“庄内藏着军器监匠人，正在试炼铁火雷。“

温知虞手中茶盏“咔“地轻响。前世记忆翻涌——太子书房暗格里泛黄的火器图，姜莺莺与西域商人密谈的侧影，还有冷宫废墟里那截焦黑的婴孩臂骨......

“他们往铁球填了硝石硫磺，引信燃尽时轰然炸裂。“凌蓟比划着，“十丈外的草人都烧成了炭。“窗外蝉鸣忽然刺耳，“属下瞧着，倒像是西域传来的掌心雷。“

温知虞攥紧帕子。难怪太子对姜莺莺言听计从，若这等杀器用于北疆战场......她忽想起昨日进宫时，皇帝摩挲着云妃旧物喃喃：“朕终究护不住想护之人。“

鎏金炉内沉香袅袅，恍惚又见史书记载：永昌三年秋，太子私炼火器事发。帝废储君，韦氏满门流放岭南。而揭开这场祸端的，正是冷宫废墟中挖出的半枚鎏金长命锁。

“继续盯着，特别留意出入庄子的胡商。“温知虞解下腰间鱼形玉坠，“拿这个去西市火器铺，换三枚霹雳弹。“她望向马场，桑燕燕正挽弓射落柳叶，“该给东宫备份大礼了。“

青瓷茶盏磕在案几上的脆响惊飞檐下麻雀。温知虞望着宣纸上的墨迹：“一硫二硝三木炭...“这串鬼画符似的字符，是前世姜莺莺临刑前的狂言。

“小姐！“凌蓟如落叶般飘进凉亭，“姜氏昨夜在城西铁匠铺买了三百斤硝石。“

温知虞指尖拂过石桌上的《天工开物》：“她倒舍得下本。“前世刑场上姜莺莺癫狂的模样忽然清晰，“轰～整个温府飞上天...“那疯子般的尖笑仿佛还在耳畔。

“不必再跟了。“她将宣纸揉成团，“把西郊废弃的道观清理干净，硝石木炭全搬过去。“凌蓟领命消失，湖面吹来的风掀开书页，露出前朝炼丹炸炉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