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平话》与《封神》：民间的“封神”传统

道教设计、安排神谱的传统，在文学（或“准文学”）作品中也有表现。如唐人段成式的志怪小说《诺皋记》中，有这样的情节：

昆仑之墟，帝之下都，百神所在也。

天翁姓张，名坚……振策登天……封白雀为上卿侯……刘翁为太山太守，主生死之籍。

称昆仑山为“百神所在”，又“封”各色人物为神职，这样的思路在《封神演义》中都依稀可见类似的影子。

“封神”的思路后世渐次影响、渗透到民间，又以民间理解的形式衍生出更随意的神仙谱系。如刊刻于明代的《新刻出像增补搜神记》，就把佛教的部分信仰对象，以及儒家的圣贤人物与道教神祇汇聚到一起。道教人物有玉皇上帝、玄天上帝、清源妙道真君、哪吒太子、炳灵真君等，其中若干与《封神演义》可以相互呼应，如“五方之神”一条：

武王伐纣都洛邑，天大雨雪。甲子朔，五神车骑止王门之外，欲谒武王。王曰：诸神各有名乎？师尚父曰：南海神名祝融，北海神名玄冥，东海神名勾芒，西海神名蓐收，河伯名冯修。使谒者以名召之，神皆警而见武王。王曰：何以教之？神曰：天伐殷立周，谨来受命，各奉其使。武王曰：子岁时无废礼焉。按传，共工氏子曰尤，主社，为后土神；少昊子曰重，主木，为勾芒神；颛顼子黎，主火，为祝融神；少昊第二子该，主金，为募蓐神；少昊第三子熙，主水，为玄冥之神也。[7]

这里把武王伐纣与五方神祇联系到一起，中间还是姜子牙来介绍见面。其具体内容虽然与《封神演义》不同，但思路上的相近还是有迹可循的。

这本书，学界或以为形成于元代。但其中有引自《西游记》的文字，说明刊刻是在明后期。至于成书，不排除开始于元代。元代思想禁忌较少，特别是民间的文化，在不少问题上更为开放一些。即以《封神演义》的前身——《武王伐纣平话》而言，其中能写出纣王之子殷交亲手斩杀其父，并以十分赞扬的态度进行叙述，这在明清两代都是不可思议的。

《武王伐纣平话》很可能受到当时民间神谱的影响，讲述武王伐纣的故事时，便穿插进“封神”的情节：

有费仲出班奏曰：“臣启陛下，臣举一人堪为大将矣。”纣王曰：“是谁人？”费仲曰：“教崇侯虎为大将；教薛延沱为副将，此人封为白虎神；尉迟桓，此人封为青龙神；要来攻，此人封为朱雀神；申屠豹，此人封为豹尾神；戌庚，此人封为太岁神。戌庚以下众将，百万雄兵，守朝歌者无数。教彭举、彭矫、彭执三人先锋将。”纣王曰：“依卿所奏。”拜起崇侯虎为大将，领兵百万，来收西周。在路行经数日，前到故恩州西陵底下寨。崇侯虎知太公下五武寨，崇侯虎亦下五星寨：第一、木星寨，飞廉下；第二、水星寨，申屠豹下；第三，火星寨，薛延沱下；第四、金星寨，尉迟桓下；第五，土星寨，彭举下。[8]

“此人封为白虎神”“此人封为青龙神”“此人封为朱雀神”“此人封为豹尾神”“此人封为太岁神”——这些话，应是说书人穿插到故事讲述中的说明，今天看来有些突兀，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可理解为全部“平话”中，封神也是一条线索，只不过今天见到的传世本有所删略，剩下这些突兀的插话。接下来，被封为“白虎神”“青龙神”“豹尾神”的，又分别主持了“火星寨”“金星寨”“水星寨”等，这个情节也与《封神演义》的榜文隐隐有所呼应。

所以，《封神演义》建构出“签押封神榜”这个总体情节框架，不完全是作者的文学性构思，其背后是与道教传统以及民间信仰有相当关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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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封神演义》15回，10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下文引《封神演义》正文，均出自此版本，只标明回数、页码。）

[2] 《封神演义》38回，247—248页。

[3] 《封神演义》13回，90页。

[4] 《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序》，《正统道藏》洞真部。

[5] 《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正统道藏》洞真部。

[6] 《道法会元》卷267，《正统道藏》正一部。

[7] 《搜神记》卷1，《万历续道藏》 。

[8] 《武王伐纣平话》卷下，42页，华夏出版社，1997 。（下文引《武王伐纣平话》正文，均出自此版本，只标明回数、页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