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上了酒桌必须要圆满。
东台县的速度很快,连夜将有问题的策论卷全部销毁,就连刊印的模版都给毁了,熬了一宵的知县大人甚至还拟了篇新的策论题出来。
生怕再出问题,特意请“专家”赵安给看了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赵专家认真审视半天代表府学给出OK的肯定回复。
考题没问题,那就组织重考呗。
县学紧急通知“放暑假”的学子马上赶回学校重考策论,理由是策论卷因为“印刷工”印制粗心原因导致出现错别字,连带着格式也不对。
知县老爷为了对考生负责,本着公平公正理念重新出题,希望考生们能够端正态度,拿出最好的水平应对这次重考。
官字一张嘴,最终解释权归谁解释,你们这帮考生应该有数吧?
有意见可以,但请保留。
不考,后果自负。
策论在童生试中的占比大概就是地理生物于中考的占比,说是主科吧不是,说是副科吧也不尽然。
总之,在东台县相关人员一通忙活下,总算把这事有惊无险的给过了关。
不是死无对证,而是彻底无证。
连多印的几份防止考生卷面污漏更换的备用卷都给烧了!
参加县试的考生年纪最大的不过二十岁,其余多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娃,有几个能有赵专家这般的政治嗅觉?
就算有一两个觉得不对劲也没关系,因为啥都没了。
口说无凭。
想要告,总得有证据不是。
没有,那就是诬告。
大清律诬告官员罪加一等,县里面你肯定不能告,因为告的是堂上官。到府里、省里可以是可以,不过不好意思,先来三圈滚铁钉。
谁让你越级上告的!
三圈铁钉滚完,不好意思,哪来的回哪去。
没法受理啊!
受理的结果只有一个,省里也好,府里也好,全他娘的跟着一起倒霉。
哪个当官的愿意跟着一起倒霉?
这不就结了么。
赵安是懂规矩的,县里原定的名次他不干涉,该谁就谁,不能让东台县太过没面子。
大笔一挥,爽快在名次单上签下自己的大名,代表府学正式认定此次县试成绩有效。
五千两封口费表面来看是赵安得了大好处,但只要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赵学录这是冒着极大风险替东台县摆平了一桩天降祸事。
甚至说是东台县这帮官员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你现在把人做了不仅要引来上面的调查,还会让已经“下海”的赵学录摇身一变成为敢于揭发反贼的烈士。
高度一路上升的话,怎么也得是国字级的烈士。
所以,狼狈为奸才是正道。
五千两交个朋友贵是贵了些,但做人做官都要看将来嘛。
大不了苦一苦百姓。
又是一场丰盛的酒宴款待后,赵安坐上东台知县陈有文的“公车”痛痛快快结束这趟公差。
别说,县令大人的豪华马车虽然不及八人大轿,坐在里面就是舒服。
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时不时总要下意识的掀起帘挡朝外瞄两眼,盼着来个拦路喊冤告状的....
正印官的感觉就是赞。
却是没敢坐东台县的马车直接到府学交差,而是在城外就让车夫回了。
低调做人的道理,赵安还是略懂一二的。
随手喊了个骡车的士便奔府学去了,到地第一件事就是找主管教职工人事的马学正报销差旅费。
东台县学的杨教谕挺贴心,特意为赵学录多开了些费用,连同车马费算下来府学应该给赵安报销五两六钱。
比赵安实际花费多了二两。
“这么多的?”
马学正也纳闷着,往年不是没有人去下面县监考,可费用都在三两以内,怎么这回赵有禄就要多报二两的。
“大人,这是东台县学给卑职的单子,大人若觉卑职有多报嫌疑,大可派人去东台核实。”
白白赚了五千两的赵安不是在乎这二两银子,而是在乎府学对他工作的一个态度。
必须强硬,一个铜子都不能给他少。
绝不能给人留一个多报谎报占小便宜的印象。
见赵安腰杆老直,东台县学给的“发票单”也没什么问题,马学正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还是给签了字。
反正钱又不要他出。
“本官这边给你签了,你去账房领钱就是了。”
将报销单递给赵安后,马学正问了些东台县学的考试情况。
赵安这边自是将东台县夸上了天,连那个从未见过的县案首小陆也是赞不绝口,说过两年东台县或许就要出个举人老爷了。
府学和县学听着好像是隶属的上下级关系,其实二者根本没有谁归谁管的说法,甚至还有竞争关系。
哪个县学要是考中举人的人数按考生比例高过府学,那县学的教谕多半就要升职到府里了。
府学唯一能拿捏县学的地方就在于府试,也就是童生试的第二场,只有府试过了考生才能参加最后一场院试。
县案首是县里定,府案首自是府里定,光这个府案首市场价最低也得五千两。
要是关系操作得位,想要连中三元的话,没个一万大几千两是搞不定的。
赵安这边拿了马学正签过字的报销单便去了账房领钱,刚把钱领出来准备回家时,就见府学的教导主任童训导跟一个当老师的老秀才有说有笑的迎面走了过来。
看到赵安,童训导还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赵学录这是打东台回来了?”
“回来了,”
赵安笑着上前给比他官大的童训导行了一礼,随口问对方何事如此兴高采烈。
童训导哈哈一笑道:“赵学录有所不知,朝廷刚刚通知各地,以后当官的犯事不必坐牢,直接交议罪银就行了。”
“议罪银?”
赵安一怔,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童训导见赵安发怔,以为对方没明白什么意思,笑着解释道:“这议罪银啊,就是你赵学录如果交一笔钱给朝廷的话,这样你将来若犯了事就能重罪改为轻罪,轻罪改为无罪。”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赵安恍然大悟,也想到怎么这么熟悉的,那议罪银不就是和珅和中堂为了给乾隆老太爷庆祝八十大寿搞出来的千古第一敛财法么。
点头表示明白后,又好奇问了句:“那这议罪银得事先交了?”
童训导乐了:“当然要事先交了,哪有事后抱佛脚的道理。”
赵安再次点头:“那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去交议罪银?”
这话让人童训导不乐意了:“赵学录莫瞎讲,本官为人廉洁从不犯事,交什么议罪银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边上的老秀才也是有眼力界的,赶紧把训导大人夸上天,就差说童青天、海青天了。
赵安赔笑了一会,一脸好奇的问出另一个比较关心的事,就是议罪银有没有品级和任职的限制。
“这倒没有。”
童训导摇了摇头,邸报上只说凡官员犯事都可以议罪银减轻罪罚,并没有说谁能交谁不能交。
赵安“噢”了一声问道:“大人,那这议罪银是在哪交?”
很认真的在问,赵安想先交点罚款,因为他打赌自己一定会走上犯罪道路。
所以,不如提前把罚款先交了。
起码能保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