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空气像浸了水的麻布般沉甸甸地黏在皮肤上,河边的芦苇荡随风摇曳。
林渊弯腰拨开沾满雨水的苇丛,泥泞中密密麻麻的田螺正背着它的壳缓慢爬行。
远处河面蒸腾着白雾,族人们深褐色的脊背在芦苇荡里时隐时现。
除了少数的巡逻力量外,全体族人加入了捡河蚌和田螺的任务。
林渊再此为自己先前的鱼笼和陷阱感到庆幸,若是自己跑去找作物去了,现在还真的没有办法让这么多的族人脱产。
“陷阱”鹿角眼神不自主的望向身前不远处正弯着腰捡拾田螺的林渊,这是他醒来后带来的新词语。
他挺起古铜色的脊背,“挖这玩意儿真不如打猎痛快。”
林渊头也不抬,将新挖的河蚌甩进藤筐:“等黑石部落的石矛顶在你的脖子上时,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他又捡起了一颗田螺,当他看到蒲手上的河蚌时,他就想到了生石灰,河蚌与田螺的钙质硬壳在高温下会分解成石灰。
夜幕低垂,为了节省食物,部落的晚餐就是族人们白天抓的田螺和河蚌。
鹿角用手指捻起一颗蚌肉肉。“这点肉还不够塞牙缝!“他故意提高嗓门,见无人应和,只得讪讪将蚌肉囫囵吞下。
秋天的深夜有些凉,火塘发出噼啪的声音。
林渊蹲在桦树皮前,炭笔勾勒的几何图形逐渐成型。
生石灰的本质就是氧化钙,通过高温灼烧碳酸钙分解成氧化钙和二氧化碳,但具体数值早已模糊。到底是老师没讲还是自己忘记了,他也不清楚。
不过应该不会很高,他记得老师讲过,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就广泛采用过这种工艺,就垒个泥巴窑就应该可以行得通。
至于窑,他唯一接触过的就是童年时垒过的红薯窑了,不过原理都是相似的,要强调保温功能,最好能结实一点,以后还能试试烧陶。
说起陶器,现在也属于急需的物资,部落内现在都是用些动物膀胱来装水,一个是不方便,能烧出来大水缸的话,就不需要经常跑出去灌水了,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现在天天喝生水,说不定那天就被寄生虫感染了,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不过这也要在击退黑石部落之后,自己还能活着的时候在考虑的东西了。
远处的蒲越过打着酣的族人走了过来,凑在林渊的桦树皮上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图纸,它能够帮助我们来做一些东西,就比如现在,他可以帮助我们造窑。”
“窑?”蒲歪着头,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窑可以帮我们烧田螺壳。”
“那个能吃吗?”蒲一脸好奇。
林渊失笑,揉了揉他蓬乱的头发:“不,但它能让土墙硬得像石头,黑石部落的矛再锋利,也戳不穿咱们的堡垒。“
夜幕中繁星点点,在现代社会,这种景色可看不见。
林渊带着蒲来到河滩和泥巴,泥巴里掺了大概十分之一的碎芦苇增加抗裂性,现在没有砖头,也只能和泥墙一样的造法了。
这是他深思熟虑选择的地方,现在最宝贵的就是时间,谁也不知道黑石部落什么时候就杀过来了。
焦虑让他没得选择,再累也要开始。
选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的土比较软,经过一天的时间,部落附近的土已经稍变干燥,没有那么好挖了,这里离河边又比较近,取水也方便。
泥巴尚未和匀,鹿角便扛着一捆木棍回来了。木棍约三指粗细,他打着哈欠,眼底泛青。
他瞥了一眼林渊弓背和泥的背影,喉结滚动两下,终究把牢骚咽回肚里,又拎起石斧走向桦树林,刀刃砍进树干时格外用力,与其和泥巴较劲,砍树反倒让他找回几分猎手的尊严。
木棍在藤绳的缠绕下首尾相接,逐渐形成一个直径三米的圆环,林渊把圆环放在了地上。用骨耜在圆环的边缘挖出一个深五十公分,直径四十公分的坑。
二十三根木棍等距插入地面,顶部向内弯曲形成拱形骨架,再用藤绳扎紧——这是窑体的支撑结构,需确保足够的承重力以抵抗高温膨胀。
将泥巴给糊在骨架上,为了减少承重,木棍受不了,泥巴总共分了三层,总厚度达到了四十公分,每层糊上后用手拍实,每层之间插上石头来增加连接性。
最后在窑炉内壁糊上一层混合黏土与沙砾的耐火泥,又让燧打磨了几块石板垫在窑膛顶部,高温下,普通泥层容易开裂,而燧石板的耐热性足以支撑长时间灼烧。
做好后,林渊看着眼前的窑,简直像是一个坟包。一共留了两个孔,一个稍小,在挖出来的圆坑前面,用来添柴,另外一个在侧面,可容一个成年人弯腰通过作为进出料口。
蒲蹲在泥窑旁,指尖小心翼翼触碰未干的泥层,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舅舅,泥巴干了会变硬,可火烧了不会裂吗?”他抬头时,鼻尖还沾着一抹泥灰,他小时候玩泥巴放在火里烤,每次都会列成几块。
“原本泥巴是需要阴干的,阴干后就不容易裂了,但是咱们等不及了,今天就要烧,还是有开裂的风险。”
林渊顿了顿:“但是我们给他加个骨架,就像是有骨头的肉,总会比没有骨头的强。”
林渊将原料平铺在窑内,用石头将进料口封堵,再用黏土填塞缝隙。
他咬紧牙关,将最后一块石头塞进窑口——若在黑石部落到来之前烧不出石灰,建不好泥墙,那就只能和实力强大的黑石部落硬碰硬了。“
林渊将干燥的松木劈成手臂粗细的木段,他找了许久才在洞穴后的山上找到一片松林,树脂含量高的木材燃烧更持久。
又让鹿角带人将火塘中未燃尽的木炭悉数倒入窑膛。
刚开始,为了防止水分散失过快使陶窑产生裂缝,林渊采用小火慢慢烘烤两个小时,其间巡视窑体,出现裂缝立即用泥巴填塞,之后开始加大木柴的投入量。
整个烧制过程一直持续了一个晚上,林渊不知道到底要多久,只能耐着性子延长时间。土窑很给力,没有倒塌。
当最后一捆木柴在窑膛化为灰烬,林渊一刻都不愿意等了。“开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