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见到燧的动作,立刻冲上来,想要将燧拉开:“你个瘸子懂什么烧窑?上次烧石灰,要不是我……”
燧也不是吃素的,随手扣住鹿角的胳膊,又打断了鹿角的话,两人扭打在一起,尘土飞扬。林渊赶忙上前,一手拽一个,将两人分开:“够了!谁能把昨晚教的‘陶’字最先写出来,谁就烧火!”
燧二话不说,趴在地上,用木棍歪歪扭扭地写了个「陶」字。鹿角瞪大眼睛,蹲在地上撒泼:“你明明说要我烧火!而且我烧了那么多石灰,比这个瘸子会烧,万一鹿角陶烧坏了怎么办?”他故意加重“鹿角”两个字,提醒林渊自己之前的功劳。
林渊无奈,只得妥协:“这样吧,上午燧烧火,下午你来,行了吧?”
鹿角撇撇嘴,勉强同意了。他蹲在窑口,盯着燧添柴的动作,嘴里嘟囔着:“添柴要均匀,火候要稳,就像上次烧石灰那样……”
燧头也不抬,冷冷回了一句:“烧火不是抡斧头,莽汉的手艺只会糟蹋陶胚!”
窑口的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燧的瘸腿微微颤抖,鹿角的额角青筋暴起,但谁也没再动手。
晨雾还未散尽,白桦林梢挂着露珠,将坠未坠的水滴折射出细碎金光。
族人们挤在陶窑四周,女人们怀里的婴儿费力地吮着,采集队姑娘们裙摆沾满湿气,裙角黏着几粒苍耳子。蒲的妹妹槐米蹲在窑边,正用草茎编小笼子捉甲虫。
被整个部落围绕着的林渊现在有点慌。
他将手伸向窑壁,余温透过指尖传来,温度似乎可以了,已经不烫手了。
“准备开窑。”
族人们的呼吸声陡然停止,连平日里吵闹的孩童都屏住了气。
林渊站在窑口前,心跳加速。
他深吸一口气,用骨耜小心翼翼地撬开封泥,热浪夹杂着烟灰扑面而来,“咳咳~”呛得林渊睁不开眼。
林渊用手抹了一把,在脸上留下几道烟灰,他探身向窑内看去。
窑内的惨状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被烟灰覆盖的陶器上依然能看到布满了裂纹,像是一张张狰狞的嘴,发出无声的嘲笑。
族人们围了上来,原本期待的眼神逐渐被失望取代。
“这破罐子根本装不了水!”砾一脚踹飞陶片。
“不该碎的……我们明明掺了碎芦苇了……”鹿角第一个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都怪我没盯紧火塘!”
“坚硬的蚌壳都被火烧成了粉,更何况是烂泥。”燧抚摸着破碎的陶器,忽然他的指尖被划破,他猛地低头,屈指弹罐身,发出“叮”的脆响。“快看,它比石刀还要锋利,真的变成石头了!”
砾蹲在碎陶片堆里,捡起一片边缘锋利的残片,在掌心掂了掂,忽然咧嘴一笑:“这玩意儿能当刀使!”说着猛地甩向远处树干,陶片“咔嚓”嵌进树皮。
鹿角的瞳孔倏地收缩。他大步跨过去拔出陶片,“燧!拿你的石刀来比比!”
燧拿出石刀对着陶片猛击,两刃相撞,陶片崩成了碎片,“这好像不能当做武器。”鹿角挠了挠头。
林渊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盯着地上的陶瓷,试图找出失败的原因。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碎陶片,仔细端详着表面的裂纹。突然,他的手指触到一块湿润的陶胚碎片——那是早上鹿角搬陶胚不小心摔碎的一块,外侧干燥,但内里还有一丝水汽。
“是水分……”他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陶胚没有完全干透,大火烧得太快,水分蒸发过快,导致陶壁开裂。”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围观的族人,声音坚定而清晰:“这次失败,同样是我们的技艺有问题。陶胚没有干透,烧窑时要控制火候,不能一开始就用大火,要用小火慢慢烘烤。”
族人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逐渐平息,虽然渊的话他们听不懂,但是好像还挺有道理。
林渊将湿润的陶胚碎片举到晨光中。“这次要晾足七天,少一刻都不行!”
鹿角蹲在阴干洞前数日,连睡觉都抱着陶胚。他粗糙的指腹摩挲着罐沿,突然抓起一把碎芦苇撒进泥浆:“再加层草甲!”林渊发现时,陶胚表面已经布满交错的纤维。
等待陶胚晾干的七日里,部落掀起了材料革命。
这场材料革命是燧先开始的,他找了一块大片的陶片,尝试着削弓柄,发现比石刀更好用。
男人们看到后,开始用陶片处理野兽,比石刀要利落三分。
女人们则用来刮兔皮和树皮,树皮用来制造网兜,上次林渊教她们制作藤网后,她们发现藤网比藤筐要轻便。
兔皮是林渊要求的,林渊要求他们把兔皮上的肉和脂肪刮干净,晒完后还要在上面撒上一层干土。
就连孩子们都有了新发现,他们将陶片包在投石索的网兜内,投掷距离变短了,却能加大伤害面积和杀伤力。
林渊不得不感慨,原始人并不笨,他们只是缺乏了一些见识。他还是很欣慰,在自己的刻意引导下,族人们已经养成了观察的好习惯。
失败的陶器竟阴差阳错点燃了工具革新的火种。
七日后,新一批陶胚被送进窑膛。这次林渊用半干的泥封住窑口,只留三个拇指大的气孔。
当窑火熄灭时,温度降到常温,林渊的掌心全是汗。鹿角举着火把的手在抖,燧的瘸腿无意识踢着碎石——整个部落的呼吸都凝滞在撬开封泥的瞬间。
窑口的热浪裹挟着草木灰涌出,林渊用骨耜拨开灰烬。三只陶罐和几十只陶碗泛着温润的棕红。
“成了!”鹿角一把抱起陶罐,像搂着初生婴儿般不肯撒手,“你们看这草纹!真漂亮!”他的拇指按在罐口,突然惊呼:“这里有道裂!”
“不是裂,”燧靠近鹿角,看向他指的地方,“是草茎烧化留下的气孔。”他举起陶罐对着阳光,光斑透过孔隙洒在地上,“这罐子……在呼吸。”
人群爆发出欢呼,女人们争相用陶罐装水,发现竟真的一滴不漏;巢用骨杖敲击陶壁:“草茎化为骨头,泥巴成了皮,缠成了罐子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