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佾一路无话,根据记忆慢慢的从秦府中穿堂而过。
秦忠跟在他的身后,絮絮叨叨的叮嘱着秦佾。
叮咛他即便是拜来俊臣为师,也一定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顾不上搭理秦忠的唠叨,秦佾一边走,一边反复思索了他今天的决定。
要说拜来俊臣为师这件事草率吗?草率,实在是太草率了!
毕竟秦佾知道,来俊臣要不了多久便会退出历史的舞台。
树倒猢狲散,来俊臣一旦倒台了,谁管你秦佾给他当过几天的学生?
一派势力的魁首倒下之后,敌对势力在清算他们的时候必定会本着宁错杀,毋放过的原则,将对方斩草除根。
但秦佾能不能不做这个决定?
答案却是不行,他毕竟没有经过科举考试,想要进入匦使院系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可以靠着祖上荫庇做官,但荫庇的都是散官,根本参与不到具体政务当中去。
秦佾虽然两世为人,但加起来也不过只活了二十多岁,情急之下你能指望他想出什么万全之策?
不过,秦佾之所以这么做,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把握的病急乱投医。
今天是三月初十,他在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日子。
秦佾之所以如此的不计后果,想要在这个时候打入到匦使院的内部,还有一个让他不得不这样的原因。
秦佾记得,就在这个时间段内,有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就关在匦使院的大牢之中。
秦佾只要能够在匦使院顺利见到他,并且将一段话说给他听?
那么接下来,秦佾相信这个人会对他产生浓厚的兴趣,未来或许也能给他提供不少帮助。
而只要得到这个人的认可,秦佾相信自己未来的路会好走上不少。
心中思绪万千,不一会秦佾便来到了家中的正堂。
猛一抬头,秦佾的心中顿时一惊,随即嘴角便泛起一缕苦笑。
虽然让他接着来俊臣的威势狐假虎威,将武崇烈从府门外赶走了。
可自己今天毕竟是闯下大祸,家中的这一场暴风骤雨,想必也是在所难免的。
此刻的天色已经擦黑,按照往日来算,应该已经是吃完饭的时间了。
然而正堂内外灯火通明,秦府中的仆役下人全都站在堂外。
看到秦佾带着秦忠走过来,人群立刻分到两边,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秦佾走到正堂的门口抬眼望去,就看见堂中央摆着两只马蹄椅。
秦怀道此刻便坐在左边,他的右侧坐着以个三十出头,风姿绰约的娘子。
还有一名十三四岁,清秀的面容上略带稚嫩的少年,站在那个女子的身后。
秦佾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得知,那女子名叫王嫣,是秦怀道的妾室。
而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则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秦景倩。
两个各穿着红色和绿色襦裙的丫头,正背对着自己跪在三人的面前。
是秦佾房中贴身的使女红薇与绿绮。
正堂的两侧,还站着几个粗壮的中年妇人,她们身上穿着麻布短衣,一人手中还抓着根棘条。
红薇、绿绮二人应该是刚挨过打。
她们二人的肩背上有几条血痕,此刻趴在地,身体不停的在抖动着。
从身体原主的记忆中,秦佾一眼便认出来眼前的男子便是他的阿耶秦怀道。
王嫣作为一个妾室,为何能够以主母身份坐在那里?
因为秦怀道的正妻,秦佾的生母早就去世了。
秦佾的生母叫做裴婉仪,前任宰相裴炎的女儿。
当年徐敬业在扬州起兵造反的时候,因为裴炎的外甥薛仲璋也参与其中。
来俊臣便给武曌上了个奏章,诬陷裴炎是叛军在朝堂的内应,他因此被武曌所杀。
裴炎死后,裴婉仪悲痛欲绝,最终因为抑郁成疾撒手人寰。
那时的秦佾只有三岁,秦怀道之所以对儿子有些宠溺,也是因为看着他从小没娘实在可怜。
没了母亲的教导,再加上秦怀道的骄纵,秦佾渐渐便养成了嚣张跋扈、恣意妄为的性子。
等到秦佾十二三岁之后,更是与一群市井无赖混在了一起。
在这些人的教唆下,秦佾整日游手好闲,成了长安城内一个纨绔。
这期间秦怀道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管教秦佾。
但每次都能从他的眉眼之间看到亡妻的影子。
秦怀道最终还是没办法狠下心,对秦佾过于苛责。
于是秦佾更加变本加厉的恣意妄为,这才惹下了今天的祸事。
秦佾对着秦怀道叉手行礼,秦怀道生着气不想理他,脸色冷若冰霜的坐着。
秦佾知道自己今天做的过分,因此秦怀道生他的气也是必然。
无奈之下,秦佾又转头向王嫣行礼。
王嫣毕竟只是秦怀道的妾室,在秦府下人们的面前可以拿出主母的做派,当着秦佾的面却不敢。
看到秦佾行礼,王嫣立刻起身回礼。
“小公爷你莫要折煞妾身,您是公爷的嫡子,妾身可受不起您的礼。”
“不过小公爷,”王嫣与秦佾客气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怨恨之色。
“您今天闯的祸也太大了,这长安城谁不知道梁王权势滔天,他家的那几位也都是横行无忌。”
“不是妾身说你,今日只差那毫厘之间,咱们秦家可就完了!”
听到王嫣这一番话,秦佾的心中有些疑惑。
王嫣嫁到秦府也有十三四年了,可她从来不敢以自己的长辈自居。
每次见到秦佾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更别说对他出言呵斥。
可今天的王嫣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秦佾有些错愕的看向这个女人。
可王嫣似乎也是豁出去了,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喋喋不休道:“小公爷,妾身说的话你也别不爱听。”
“你阿耶说起来是个县公,要是与梁王比起来,可真什么都不是。”
“莫说是咱们历城县公府,就是将咱们家大爷和三爷绑在一起,放在梁王的眼里依然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
“再说了,大爷还在梁王手底下当差,肯不肯帮你阿耶还在两说。”
“至于三爷,呵呵.....”
王嫣说到这里,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
她转过头,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坐在她的旁边,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的秦怀道。
她口中所说的秦家大爷和三爷,分别指的便是秦琼的长子秦有道、三子秦善道。
秦有道继承了秦琼冀国公的爵位,如今在军中担任右卫左郎将。
虽然顶着国公爷正二品的品秩,但实际担任差事的品级才是从五品,比秦怀道还要低一些。
并且王嫣说的没错,右卫的大将军便是梁王武三思,他如果想要拿捏秦有道,那基本就是手拿把掐。
至于秦善道的处境,就更加尴尬了,他只是个东宫的左清道率。
如今太子被圣皇陛下软禁在了东宫,三爷这个左清道率,不过是个有名无实养老的差事。
王嫣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犹如疾风骤雨一般打在秦佾的心头。
秦佾有些好奇的看着王嫣,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王嫣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绝,她一转身,直挺挺的跪在秦怀道的面前。
“二爷,”此刻的王嫣娇叱了一声。
一张俏脸上梨花带雨,哀怨的神色让人看了我见犹怜。
“妾身恳请二爷为了阖府上下百十余口,为了老国公一脉四五百人的身家性命,将大郎从族谱上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