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毒计连环

佛堂的晨钟刚敲过三响,清悠的钟声在静谧的空气中回荡。沈云卿静静地跪在青石板上,身姿端庄,手中捧着奉茶的茶盏,神情专注。她敏锐地嗅到空气里浮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心中顿时警觉起来。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沈月柔那染着蔻丹的指尖,如兰花般轻轻拂过祖母的耳后,动作看似轻柔,却让沈云卿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缠枝牡丹护甲在朝阳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幽蓝光芒,仿佛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祖母近日总说头疼,柔儿新学了套推拿手法。”沈月柔的声音甜腻得如同蜜渍的枇杷,让人听了心生欢喜,可那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细微颤抖,仿佛在极力掩饰着什么。她葱白的指尖按压着老夫人的太阳穴,动作看似娴熟,可沈云卿却注意到护甲内侧凝结的褐色汁液,正缓缓地贴近老夫人的风池穴。那褐色汁液的颜色,正是夹竹桃毒液晒干后的模样,沈云卿前世在弟弟溺亡的湖岸边,曾见过同样的痕迹,这让她心中的怒火瞬间燃起。

沈云卿捧着药碗的手不自觉地倏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碗中的汤药随之泛起层层涟漪,如同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内心。涟漪中映出她自己猩红的眼角,那是愤怒与仇恨的颜色。她想起昨夜祠堂梁柱滴落的血珠,那毒液渗进香灰的味道与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如出一辙,这更加深了她的怀疑。药汤表面原本浮着的当归片,突然缓缓下沉,仿佛是生命的消逝,像极了母亲咽气时那无力垂落的手腕,让她心中一阵刺痛。

“妹妹的手真巧。”沈云卿突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绣鞋精准地踩住沈月柔逶迤的裙摆,让沈月柔微微一怔。“只是这护甲上沾了脏东西,仔细伤了祖母。”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话音未落,药碗“不慎”打翻,滚烫的汤汁如瀑布般泼洒在沈月柔的袖口,发出“嘶嘶”的声响。

沈月柔尖叫着缩手,那尖锐的叫声在佛堂中回荡。缠枝护甲因为她的动作,勾住了老夫人银丝般的鬓发,老夫人微微皱眉,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沈云卿趁机扣住她的手腕,指尖触碰到护甲内侧那黏腻的触感,如同前世弟弟溺亡时抓住的湿滑水草,让她心中一阵厌恶。她突然抬高声量,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和关切:“祖母耳后怎起了红疹?”

此时,铜镜被愤怒的沈月柔摔到青砖地上,“哐当”一声,裂成了七八块碎片,四散开来。老夫人浑浊的眼珠在碎镜中映出重影,显得有些慌乱。耳后细小的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如同恶魔的触角,一点点侵蚀着老夫人的健康。沈云卿迅速抽出袖中银剪,银剪寒光一闪,如同一道闪电,沈月柔三寸长的护甲应声而断,掉落在地。

“快取牛乳!”沈云卿的声音急切而坚定,她搀着老夫人退到罗汉榻上,动作轻柔而迅速。余光瞥见沈月柔藏在裙裾下的手正剧烈颤抖着,那是心虚的表现。那断落的护甲在砖缝间泛着蓝光,像极了淮州密探刀锋上淬的毒,让沈云卿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满屋丫鬟顿时乱作一团,她们慌慌张张地去取牛乳,脚步声和惊呼声交织在一起。沈云卿用绢帕包起护甲残片,动作谨慎而小心。牛乳泼在老夫人耳后,发出“嗤嗤”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夹竹桃混着白芷的苦味,那正是林姨娘惯用的熏香方子。前世母亲毒发时,枕畔也萦绕着这般令人作呕的香气,这让沈云卿的心中充满了仇恨。

“柔儿不知...”沈月柔跪在地上,啜泣着,声音带着哭腔,试图掩饰自己的罪行。断甲处渗出的血,如同罪恶的印记,染红了她月白的裙裾。沈云卿突然俯身拾起半片碎镜,镜面映出沈月柔领口若隐若现的金锁,那熟悉的金锁让她心中一震——那是弟弟周岁时戴的长命锁,此刻却挂在这个杀人凶手的脖子上,这让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和悲痛。

“妹妹的护甲真别致。”沈云卿用绢帕擦拭着碎镜,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这缠枝牡丹的纹样,倒像极了西郊乱葬岗的招魂幡。”说完,她突然将铜镜对准窗外,阳光透过铜镜折射在沈月柔的脸上,照出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如同见了鬼一般。

老夫人的龙头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显示出她的愤怒和威严。“查!”她的声音虽然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云卿退到阴影处,静静地看着管事嬷嬷带人翻检沈月柔的妆奁。当那瓶夹竹桃汁从沈月柔枕下被搜出时,沈云卿抚摸着腕间的疤痕,那是高热那日被炭火烫出的印记,如今却成了她与这罪恶斗争的见证。

“孙女愿为妹妹求情。”沈云卿突然跪下,脖颈低垂的弧度与前世咽气时一般无二,看似柔弱,却暗藏心机。“想来是底下人作祟,妹妹定不知情。”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说话间,袖中滑落半张药方,正是林姨娘药房特制的毒方,纸角还沾着荧光粉,如同罪恶的标签。

沈崇德拾起药方的手青筋暴起,他的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震惊。沈云卿盯着他腰间晃动的蟠龙玉佩,那玉佩本该随母亲下葬,此刻却系在这个薄情郎的身上,玉穗上缠着的金线正是沈月柔昨日戴过的,这让她心中充满了怨恨。

“把二小姐带下去!”沈崇德的声音如雷霆般响起,充满了威严。

沈月柔被拖走时,金锁从领口滑出。沈云卿突然扑上去拽住锁链,动作迅速而坚决。“这不是弟弟的长命锁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尖抚过锁面刻着的“平安”二字,那里本该有她亲手系上的红绳,如今却物是人非。“怎会在妹妹这里?”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悲痛,仿佛在质问命运的不公。

满堂顿时陷入死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老夫人浑浊的眼突然清明一瞬,仿佛看穿了一切。龙头杖尖挑起金锁,声音颤抖地问道:“这是...湖底捞上来那个?”

沈云卿适时地落下泪来,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金锁上,冲开了经年的积垢,露出锁芯处暗红的血渍,那是弟弟溺亡时指甲抓挠留下的痕迹,是生命最后的挣扎。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染着乌黑的血,与方才泼在沈月柔裙上的“毒血”如出一辙,仿佛是命运的轮回。

“卿儿!”沈崇德慌忙来扶,脸上露出一丝关切。沈云卿倚在父亲怀中,嗅到他衣襟上的沉水香混着林姨娘惯用的蔷薇露,这味道让她作呕,可她仍要扮作虚弱的样子,轻声说道:“父亲...女儿梦见弟弟在湖底喊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凄凉,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和痛苦。

当夜,沈云卿跪在祠堂,静静地擦拭着母亲的牌位,动作轻柔而虔诚。月光穿过窗棂,洒在“先妣沈门顾氏”的金漆上,仿佛是母亲温柔的目光。她将护甲残片塞进牌位底座,暗格里还藏着从掌柜处得来的砒霜账册,那是揭露罪恶的关键证据。指尖触到冰凉的铁券时,她忽然想起淮州密探锁骨处的蛇形刺青,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母亲您看,”她对着虚空轻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欣慰和坚定。“当年您教我辨的夹竹桃,终究派上用场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母亲的思念和感激,仿佛母亲就在身边,见证着她的复仇之路。

梁上传来瓦片轻响,沈云卿心中一紧,知道有人来了。她故意将染血的帕子丢在蒲团边,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浸了牛乳,在月光下显出“淮州”二字,如同黑暗中的信号。当黑影掠过房梁时,她握紧袖中淬毒的银簪,簪头沾着从护甲上刮下的毒液,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和决绝。

五更天,天色还未破晓,四周一片漆黑。沈云卿摸进柴房,柴房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腐臭的味道。春杏蜷缩在草堆里,后颈的烙伤溃烂流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沈云卿皱了皱眉头,将半块硬饼扔在地上,看着春杏像野狗般扑来,眼神中带着一丝厌恶。

“二小姐的护甲是你打磨的吧?”沈云卿的声音冰冷而严厉,她碾碎掌心的夹竹桃籽,那动作如同在碾碎敌人的希望。“知道这毒沾上皮肉会怎样吗?”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汁液滴在草堆上,瞬间腐蚀出焦黑的洞,发出“滋滋”的声响。

春杏疯狂地摇头,缺了块的耳垂随着她的动作甩出血珠,脸上满是恐惧。沈云卿忽然掐住她的下巴,动作粗暴而有力,将毒汁灌进她的喉咙,春杏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当年你给我娘喂药时,可曾手抖?”沈云卿的声音中充满了仇恨,仿佛要将多年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惨叫声被破布堵住,只能听到微弱的呜咽声。沈云卿站在月光里,看着春杏的指尖抓挠地面留下血痕,那血痕像极了弟弟溺亡时在湖底石上抓出的印记,让她心中一阵刺痛。待春杏的抽搐停止,她将人摆成跪姿,朝着祠堂的方向,仿佛是在让她向母亲赎罪。

“这姿势可好?”沈云卿抚平春杏凌乱的鬓发,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冷漠。“到了下面,记得给我娘磕头认罪。”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仿佛是在宣判春杏的死刑。

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给世界带来了一丝生机。沈云卿立在井边,看着井底浮起的翡翠耳坠,内侧刻着的“淮”字泛着血光,仿佛是罪恶的象征。她将耳坠系在弟弟的长命锁上,轻声哼起江南童谣,那熟悉的旋律在空气中飘荡,与西厢传来的瓷器碎裂声混作一曲安魂调,仿佛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