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翰跪在堂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柳诚，他实在没想到，前段时间还是一个小把总的柳诚，现在却能和这些一省主官坐在了一起。
他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他觉得甚至自己这一切的经历是不是一场荒诞的梦。
“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梦，这些都是假的，我没有通倭，我还是县丞。”
很快，柳诚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柳诚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于是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张承翰我问你，你的妻子呢，她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在再次听到柳诚的问话后，张承翰心中的幻想被无情打碎，他抬着的头慢慢变得无力，低了下去，声音中带着绝望：
“都是我一人干的，与我的夫人无关，再说我现在已经与她和离了，她与我并无瓜葛。”
柳诚听见这个回答，并没有感觉到很意外，柳诚知道张承翰他和沈灵芸和离的事情。
在他审问沈鸿信的时候，沈鸿信就说过这件事，当时他探听到按察司派人去东阳县抓通倭的县丞时，就派人通知他的妹妹按提前准备好的安排，与张承翰和离，将所有罪责推到张承翰身上。
柳诚现在看着张承翰此刻的表现，显然他已经是做好了将所有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的准备。
看着这个低着头，仿佛已经认命般的张承翰，柳诚没有继续追问关于沈灵芸的事，反而是呵呵一笑，话锋一转：
“既然与沈灵芸无关，那你先自己讲一讲你是怎么联络到山本一郎的？”
听到柳诚的话，张承翰眼中有些慌乱。
由于事发突然，沈鸿信派来通知他妹妹的人也只是比按察司的缇骑早了一步，时间刚好够沈灵芸写好和离书，让张承翰签字，他刚签完，就被按察使的缇骑破门而入抓走了。
因此张承翰压根没有时间与沈灵芸商量好说辞，他只好说出自己这些天来自己编造的东西，希望眼前这些人听了能够相信。
“大人们明鉴，小人在倭寇出现时，曾经在知县的派遣下出城探查，在一次探查时遇上了山本一郎他们，他们将小人给抓住了，威胁小人给他们送粮食，不然就将我杀死，小人为了活命就答应了他们送粮食，小人实在是一时糊涂，求大人们轻判。”
张承翰这些天一直被关押在杭州府大牢里，压根不知道外面的事，他连李三招供出了什么都不清楚，编造出来的谎言自然是漏洞百出。
柳诚听着张承翰的胡编乱造，与之前刀疤李李三招供的东西完全对不上。
在李三的供述里，张承翰可是早就在山本一郎到来之前就知道他们会来，提前就准备好了粮食给他们送去，可不是他说的在倭寇出现以后才遇见了倭寇。
胡松几人手中的卷宗自然也记录着李三的供词，所以他们听到张承翰编造的话，也是清楚地知道这张承翰是在胡编乱造。
胡松一拍惊堂木，怒气冲冲:
“大胆张承翰，竟敢当堂编造谎言，来人，给我打！”
两边的衙役得令，立马上前将张承翰推倒在一张板凳上，扒开他的衣服，啪啪啪几棍子下去，原本雪白的屁股立马变得血肉模糊，张承翰这个读书人哪里受得了这顿打，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柳诚立马出言阻止，现在可不能将这张承翰给打死了。
虽然这沈家通倭案现在已经明白了一大半，是沈鸿德，沈灵芸不满他们的哥哥家主沈鸿德，于是想要勾结倭寇再将其嫁祸在他哥哥身上。
本来看来这案子的脉络已经十分清晰，但柳诚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要知道沈家家主沈鸿德的儿子沈家大少爷沈宝玉身边的倭人女子可还没有得到解释。
沈鸿信现在认命，不再抵抗，都已经把所有事情交代了，可就是不承认沈宝玉身边的倭人女子是他给的。
他明明都已经把其他事情交代了，为什么要隐瞒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呢。
柳诚这才想着能不能从张承翰嘴里得到更多的消息，等审完了这张承翰，还有沈灵芸等着自己。
一个衙役端来一盆水，直接就倒在了被打的意识模糊的张承翰的脸上，他浑身一激灵，听清了柳诚接下来的话。
“你现在不说也无妨，反正那沈灵芸也已经被抓住，本官等下直接去问她就好了。”
张承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沈灵芸怎么可能被抓住？她不是沈家的女子吗，怎么会有人敢抓她！那自己的老母亲该怎么办？自己又在这里坚持又有什么用？
他两只眼睛慢慢出现了疯狂，不知道从哪里生成的力量，一把站起身来，就要朝着柳诚扑去，嘴里还不停地喊着：
“我不信，你是在骗我！你是在骗我！快告诉我在骗我！”
两边的衙役眼疾手快，张承翰他的身上还带着镣铐，速度也不快，直接就被衙役按在了地上，柳诚望着这个被按在地上还不断挣扎的张承翰，摇了摇头，和坐在主位上的胡松说道：
“胡大人，我看这也审不出什么，还是先押下去，择日再审。”
坐在主位上的胡松虽然贵为一省按察使，但对柳诚这个胡宗宪派过来当陪审官的杭州前卫指挥佥事还是十分尊敬，知道他现在是胡宗宪看好的人，胡宗宪一路将其提拔了起来。
“既然柳大人如此讲了，那就依柳大人的话，择日再审。”
是的，柳诚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杭州前卫指挥佥事了，尽管柳诚年岁不大，刚刚才过了十七岁的生辰，但此事早有先例，戚继光在他十六岁时就袭了其父的职位担任登州卫指挥佥事。
也是这次柳诚的战功太大，要知道这东南沿海的倭患一共分三股势力，汪直毛海峰就是其中一股。本来胡宗宪设计抓住了汪直，但毛海峰继承了汪直的部下一直在外逍遥。
但此战下来，毛海峰的船队直接全军覆没，沿海的倭患一下子解决了三分之一，这才能让柳诚一下子从五品千户跃升至正四品卫指挥佥事。
柳诚回头想着自己来到这大明仅仅不到半年的经历，杀倭寇，救胡明淑，练戚家兵，献鸳鸯阵，破倭寇硝石矿洞，设计剿灭毛海峰，如今自己也从一个小小军户一路走到了卫指挥佥事的位子上，现在能同这些一省主官坐在一起。
他心中生成一股豪气，想到后世因为海禁，一步慢，步步慢，从而神州陆沉，蒙受无端苦难，他就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改变这天下。
他目光幽幽望着京城的位置，想着那个挂机皇帝，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
“彼可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