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灵川

重清闲翻古籍，眉眼低垂，那张如月似雪的谪仙面容如今透着苍白，矜弱到不像平常的他。

沈眠顿了顿，低头作揖。

重清淡声问：“为何不去？”

“弟子如今只是废人一个，去不周山也只是给师尊惹出笑话罢了，而且，我就算学到了再多，也毫无用武之地，师尊还不如把我留在扶摇山。”

重清轻咳一声，放下书拿起绢帕掩唇，而后慢条斯理收起帕子，眸光淡淡落在她身上，看见她腰间玉铃，眸光微顿：

“无妨，为师不在意，且，”重清顿了顿，“之前你偷跑出山回灵川，只为回家去见你病重的母亲，却不料……”

重清道：“你自魔界归来后，一直没有回去祭拜他们，如今去不周山参加大比，你也好归乡看看，缅怀故人。”刚说完，他又掩唇轻咳一声。

沈眠沉默，她作揖道：“是。”

如此这般，就难以推拒了。

沈眠抬起头凝着上首的重清，他垂手亦是望着她。

究竟是真情实意，还是另有算计？她有点看不懂他了。

……

当她把变故与凌云诺说了，凌云诺只是垂首敛眉，不好不坏地说了句：“知道了。”

沈眠微挑眉，“你是急还是不急？”

凌云诺偏头避过她的目光，只是道：“事情已然如此，急又有何用？”

沈眠皱眉，“我是担心时间拉长，又有变数。”

她继续道：“我还可以想其他办法，装病、受伤，亦或是其他理由，你怎么看？”

凌云诺抱臂的手指微紧，他丢下一句话：“随便。”转身推门离开。

“随便……”沈眠望着门扇，低声喃喃。

为什么举棋不定，凌云诺，你本该肯定地告诉我，想尽一切办法留下。尽快练完丹药，解除心头大患的。

……

顾清风握着昭明剑从濯剑池出来，余光扫见月白身影匆匆下山。

“小师妹——”

尹霜站住脚回头，惊讶道：“大师兄，你来宿雪峰做什么？”

“取剑。”顾清风扬了扬手中剑，“你匆匆忙忙下山，是要做何？”

尹霜听此，眉目焦忧：“听宁云说师姐她失足落下山坡，我急着去看望她。哦，宁云是师姐院中照看的杂役弟子。”

“落下山坡……”顾清风皱眉，“我随你一同去。”

“好。”

“沈师叔，尹师叔和顾首席来了。”宁云推开门，对着沈眠道。

沈眠从床上坐起身，对着她点了点头。

须臾，尹霜冲进屋内，扑到床边握着她的手，眼眶泛红，“师姐，你怎么样了，疼吗？”

说话间，顾清风走进屋中，眉头紧锁，沉默地站在一边，不打扰二人。

沈眠朝着顾清风点头，后道：“瘸了一条腿，受了一些轻伤而已，不打紧。”

尹霜咬着下唇，憋着哭腔道：“都这样了，还不算严重吗？”

沈眠拍了拍尹霜的手，脸上带笑：“你师姐我好得很呢，别苦着一张脸，好像命不久矣一样。”

“我……我没有！”尹霜嘟囔着说：“师姐，你就知道打趣我。”

沈眠看向顾清风，开口道：“出了这种事怕是无法再随师尊一同前往不周山了，我腿脚不便，还劳请大师兄告知师尊。”

她就不信，这样都不能留下。

顾清风上前放下一瓶丹药，“师妹放心，我会请求师尊，留你在扶摇山养伤，还有，这是疗伤丹，药效很好，师妹你记得吃。”

沈眠怔住，她闻到了熟悉的花香——迷迭香。顾清风放下药瓶就退后几步，沈眠才回过神来：

“好……多谢大师兄。”

待二人离去，窗户被打开，凌云诺翻窗进来。

沈眠空着眸子转着玉瓶，随口道：“意识不错。”

“什么意识？”凌云诺脚步顿住，他立在沈眠床前，垂眼看她。

“偷摸鬼祟的意识。”

“……”凌云诺看着沈眠露在被子外绑着布条的手臂，“本尊宽容大度，不与你斤斤计较。”

沈眠看向他，哼笑出声，“那小女子便多谢魔尊大人宽宏大量了。”

她放下玉瓶，正了正神色道：“谈正事，我在大师兄身上闻到迷迭香了。”

“顾清风？”

“嗯。”沈眠弯眸看着他，“融入的不错嘛。”

凌云诺侧过身抱臂，头微抬：“别像哄小孩一样说话。”

沈眠笑了笑，“好。”

她又道：“暂时只知道大师兄身上有这种香，不确定是不是源头，有待考证。”

“还有，”沈眠望着凌云诺，“我故意跌下山坡，腿部受伤，大师兄已去重清那里禀告实况，如若还无转机，那便……只能去灵川了。”

……

沈眠望着神色微怔的凌云诺，喊了他一句，“凌云诺。”

凌云诺眼睫轻颤，“嗯……”

“你在想什么？”

凌云诺转身迈步，语气生硬，传入沈眠耳中：“与你无关。”

“凌云诺。”沈眠突然高声，凌云诺顿住身，窗外的风撩起床前纱幔与他束起的长发，轻纱飘扬，墨发飞舞，沈眠的声音穿过床帐落入他耳中：

“我总该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顾虑，往利益上说，双方齐心协力，才能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往情感上说，我并不希望合作的另一方对我事事隐瞒，让我总担心自己踏出的那一步到底值不值得，他到底可不可以依靠与信任，会不会中途变卦，更甚者把利刃刺向我。”

“顾虑的事多了，也就做不到交心合谋，结局的不确定性就更大了，所以，我想你能再多信我一分。”

沈眠凝着他的背影，风急了，他的发丝凌乱飞扬，他轻声笑道：“信任？你不过一个寄居别人身体的孤魂，用着那张可憎可恨的面，你说，你叫我信你？”

他一步步迈近，“你顶着那张我最厌弃最恨恶的脸，你还在，我就能看见曾经的她，那么高高在上，倨傲恶毒，令人生厌。”他的手指捏住沈眠的脸颊，逐渐收紧，沈眠皱起眉，他眼睫垂下，松开了手，轻声道：

“沈眠，如果你没有来过……该有多好。”

“……”沈眠坐在床上，瞳孔紧紧落在他身上。

凌云诺转身坐到凳子上，声音传来：

“灵川，不止是她的家……”

“也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