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军寨,中军营帐内。
伴随着煮满了肉块的青铜釜内的肉汁嘟嘟作响,一时间,整个营帐内都飘溢着浓浓的肉香。
主位上。
豹头环眼,甲胄着身的黑脸壮汉盯着眼前将熟的肉块,他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将军,肉可以吃了!”
等到亲兵把筷子可以轻松插进肉块中,确定肉已经煮烂之后,不等亲兵退下,黑脸壮汉就像是一头饿了许久的猛虎出笼,手起筷落间,一大块满是油汁的肉块就被他夹了出来,吹也不吹的就往阔嘴中塞去。
滚烫的肉块在他嘴里像是没有温度似的。
随着黑脸壮汉脖子一吞一咽间,肉块的体积就少了大半。
“好肉当前,岂能不配好酒?”
“俺张飞为了吓唬住曹洪那厮,这些时日在这固山上呆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将来战场上遇见那厮,定要好好招呼他一番。”
骂骂咧咧间,张飞单手拍开了亲卫呈上来的酒坛的泥封,径直仰头痛快畅饮。
过程中,他也不管顺着嘴角滑落的酒水会不会打湿甲胄。
“嗝!”
饮罢,一个酒嗝打出,张飞用衣袖随意的一抹嘴上沾染的肉汁和酒水,整个人就沉醉的闭上了眼睛,黝黑的大脸上充斥着无尽的满足。
“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啊!”
再睁眼。
张飞转头望向了左手边一个鼻梁挺拔,唇线分明,眉眼桀骜不驯,身上掺杂有一丝贵族气质的将军。
“孟起!你愣着做甚?赶紧吃啊!”
“肉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这回运气好,手下人在山里打了只野鹿,下次再想吃上这等好肉,谁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面对张飞的招呼,担任其副将的马超,苦笑着摆了摆手。
“翼德,你既然喜欢吃,那就连某的那份也吃了吧!”
“某,现在没有胃口!不知怎的,超的心绪近来有些不宁,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好的事?”张飞闻言,眼睛顿时瞪的滚圆。
他不以为然的说道:“孟起,你这杞人忧天了不是?你我二人如今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对付那曹洪的大军。”
“可你看看,有半点像是发生不好事的样子吗!”
“啪!”
张飞一拍手,然后双手一摊,黑脸上浮现出一股自得之色。
“那曹洪早已经被俺分兵固山,布下疑兵,虚张声势的手段给唬住了,两万大军,愣是吓的在下辨城半个月的时间动弹不得。”
“俺老张只要不现身,借他十个胆子,没摸清俺老张虚实的他也不敢贸然攻打下辨,啧啧,论魄力,曹洪这厮可比他的族兄曹操小儿差的远了。”
“现在,曹洪那厮,估计还忧虑着俺会出兵袭击他粮道呢吧!可他如何猜得到,俺老张根本没那想法,只想跟他耗着。”
“这话用兵书上怎么形容来着,敌不动,吾亦不动,兵者诡道,虚虚实实也。”
说到最后,张飞拽文嚼字了起来。
与张飞自我感觉智慧碾压曹洪的自得不同。
听闻张飞提及的曹洪,曹操之名,因为心绪不宁而面泛忧色的马超心底,顿时升腾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
“曹洪这厮该死!曹操更该死!”
“昔年潼关大战时,如果不是这厮挡住了某,那曹贼早已经被某手刃当场。”
“砰!”
马超一拳头捶在身前的案子上,双眼猩红,对曹洪曹操的恨意,近乎凝结成了实质。
张飞没料到自己的无心之言引起了马超对过往的回忆,不善于安慰人的他呐呐不言间,一张黑脸上满是讪然。
这时,营帐外一阵喧哗声传来。
这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马超的张飞,顿时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宣泄口。
“发生了何事?怎的聒噪不停?”
没过多久,一个身材魁梧,形容英武的小将走了进来。
“禀父亲!是山下有人射来了一封书信,正好钉在旗杆上。”
“父亲,您请看!”
张苞来到父亲张飞身边,把从旗杆上取下的书信放在了长案之上。
张飞没有急于去看第一次随军出征,跟着增长见识的儿子张苞呈上来的书信,而是转头问向了在张苞进来那一刻,就已经整理好情绪的马超。
“孟起,俺如果没记错,山下距离你我所在的山头,至少不下百二步的距离,这个距离,俺是没把握射中旗杆,你呢?”
弓马娴熟,有着一手好箭术在身的马超闻言,回复道:“可中!”
“但像某这等神射之人,世间少有,自投效主公以来,主公帐下诸将,唯有黄老将军和子龙将军,能与某在箭术上争锋一二。”
马超的话,张飞听的深以为然。
“谁说不是呢!神射之人世间少有,俺上一次见识到这等百步外射中目标的场景,还是吕布那三姓家奴辕门射戟,当时可把俺和大哥二哥吓的不轻。”
“结果……”
张飞语气一转,横眼瞥向跟前的儿子,一巴掌拍到了张苞的脑袋上,震的其头晕目眩。
不等张苞搞明白自己缘何遭灾,张飞就已经再度用手揪住了张苞的耳朵,耳提面命的质问道:“结果,俺的好大儿,你却告诉为父山下就有一个这等堪比你眼前的马叔父,子龙,汉升,以及那三姓家奴一样善射的奇人?”
“你当为父这般好糊弄!”
说完,张飞自己都气笑了。
“哼,依俺看,不是有人于山下射箭,分明是你这个小犊子巡守周边时大意,让那人摸了上来,近距离朝着旗杆上射了一箭!”
“我儿,那人摸上来射了一箭你没发现,那你是不是要等山下那人摸到为父的枕头边,剁了俺的脑袋挂在旗杆上,你这个混账才发现呐!”
越说越气,张飞起身抬脚对着“误事”的张苞踹了一脚,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张苞训斥道:“还呆在这里做甚?咋滴,等着为父请你吃肉?”
“赶紧带人滚下山去,把山下那射出此书信的人捉上来。”
被张飞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张苞,心中委屈不已。
可对上父亲张飞那喷张的豹眼,他哪里敢为自己争辩几句。
立时,其狼狈的出了营帐。
“孟起,让你见笑了!”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生来会打洞,俺张飞一世虎将,怎的就生了个这么不争气的瘪犊子!”
摇头叹息间,张飞拿起了长案上的书信,打算看看射出此信的人在搞什么名堂。
然而。
当他漫不经心的随手展开,见到其中的内容时,张飞整个人愣住了,犹如一块雕塑立在当场。
不光如此。
斗大的汗水珠子,更是止不住的顺着他的大黑脸滴落。
“这,这信……”
张飞的手忍不住的颤抖,脸色紧接着为之大变。
“翼德,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一旁的马超注意到张飞的异状,连忙来到了张飞的身边,目光随之落在了书信上。
一行字迹映入马超眼帘:
“分兵固山,是为疑兵,疑而击之,壮势而慑敌。”
“疑而不击,渐成虚兵,敌若无损,焉能惧之?敌不惧,必举重兵而克下辨,下辨如失,将军奈何?恐成笑柄尔。”
端详着书信上的文字,马超的面色亦大变。
与张飞对视一眼后,二人此时终于明白了他们两人究竟犯了一个何等致命的错误:
他们屯兵于此,借助虚张声势,仅仅是使得曹洪感受到了威胁,但,自始至终,他们却不曾真正对曹洪造成过威胁。
至少,他们没有派出军队对曹军的粮道进行袭扰过,令曹军产生损失。
日久相持之下,敌人自不难分辨出他们的虚实,断定他们没甚威胁。
如此一来,吴兰雷铜驻守的下辨城,危矣!
想到这。
马超连忙对张飞说道:“翼德!传来此信之人必是大贤,快快将张家侄儿召回,莫要伤了他。”
谁料。
马超话音刚落,一个士兵神色惊慌的跑了进来。
“报!两位将军!”
“张苞少将军与山下那贼人厮杀不过数合,今已为贼人所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