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处在开阔地带。”
阿提斯沉声道，“四周无林可藏，也无丘可依。若在这里被追上，村民和俘虏都保不住。”
雷恩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扫向四方，确认地形。
他们正行进在灰牙河北岸与奥莫尔之间的一片开阔平原之上，地势平坦、积雪厚实，无处可伏。
阿提斯转身看向雷恩，眼中透着果断与冷硬：“我建议立刻放弃俘虏和平民，让我们的骑兵全速进城。”
萨日娜也迟疑片刻，终于点头：“我也赞成。敌骑很快就会逼近，这里不是战场，我们拖得越久，死得越多。”
雷恩沉默了。
他望着远处的雪尘，望着身后那些衣衫褴褛的村民，孩子们抱紧毯子，女人们牵着昏迷的老人，俘虏则被三人一组绑缚，狼狈地跪在雪地边沿。
风吹过他们的身形，每一个人都在等待他给出方向。
他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阿提斯，萨日娜。”
他缓缓开口，“由你们率主力护送平民与俘虏进入奥莫尔。你们熟悉道路，速度更快。……我留下来断后。”
话音未落，萨日娜已冷冷打断：“不行。”
阿提斯皱眉：“你是指挥官，不能冒这种险。”
“这是命令。”
雷恩提高了声音，语气第一次多了几分不容置疑。
可萨日娜只是死死盯着他，咬牙回道：“那你命令我看看有没有用。”
阿提斯站直身体，目光坚定：“大人，你若断后，我们谁也不走。”
雷恩望着他们，心中沉重。
他知道，这不是一句命令可以解决的事。
他们不是听命行事的帝国军团，而是一群经历了鲜血与逃亡，用信念聚拢的战士。
他们不会离开他，就像当初在废墟中，他们也没有抛下彼此。
这时，更多的士兵已靠拢过来，罗安、伊布拉、西诺、米塔……那些跟随雷恩从奥莫尔出征的骑士此刻都默默立于雪地，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战意。
他们的马刀和长矛在鞍侧闪光，盾牌在阳光下映出一道道锋芒的倒影。
“雷恩大人，我们跟你一道列阵。”有士兵开口，语气平静而笃定。
“对，那些人要打，我们就给他们一仗。”
“别让斯瓦吉亚人以为帝国的骑士只会跑。”
雷恩环顾四周，最后低声道：“那就这样——”
他指向队伍中一名年轻但作风稳重的军官：“埃克斯，你率十骑护送村民与俘虏进城，选择最近的道路，我们尽量给你拖延时间。”
那名军官沉默片刻，但还是咬牙行了一个军礼：“明白，大人。”
北境春日的阳光苍白而微弱，像是极不情愿地从地平线上挤出来的一丝光线。
雪原铺陈在奥莫尔城外的平原上，厚厚的积雪表面凝结着一层薄冰，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平静而沉默，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墓碑。
雷恩率领着他的骑兵列成一排，站立于这片寒风萧瑟的旷野中。
士兵们的盔甲在阳光映射下如同一排排沉默的雕像，折射出清冷的银辉。
而在他们身后，是缓缓远去的百余名难民与被俘的士兵。
他们步履蹒跚地奔向远方那座灰墙之城，雪中的奥莫尔如一座孤岛伫立在风雪尽头。
那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远处，一道漫长而阴沉的雪尘逐渐显现出来，如同一条庞大的灰色长蛇，盘旋扭动着缓慢接近。
雪尘之中依稀能见到急促起伏的旗帜——斯瓦吉亚人的白色长船徽记，在风中猎猎作响，伴随着风雪如鬼魅一般扑面而来。
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狂暴的呐喊声，如同北境冬季里骤然降临的暴风雪，撕裂着原本死寂的空气，令整个旷野仿佛都开始颤抖。
雷恩冷静地扫视着队列，他命令阿提斯带领三十骑负责左翼，萨日娜同样三十骑镇守右翼。
队伍迅速移动，犹如铁制的翅膀向两侧张开，雷恩则带领剩余的骑兵守在中间。
敌军从天边不断靠近，雪尘中可以模糊的看到他们的骑兵队形。
斯瓦吉亚的战士们身着厚重的兽皮与粗制铠甲，粗犷而狂野的风格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骑乘的战马巨大而健壮，马蹄敲击在冻硬的大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响声。
骑兵们的头盔和盔甲上结着厚厚的霜与泥土，仿佛是从北境最深的冰窟中爬出，挥舞着长矛与战斧，充满了原始而野蛮的气势。
他们的喊杀声更是如滚雷般由远而近，震荡着每个人的胸腔，甚至让脚下的碎石都随之轻微跳动。
严冬的阳光显得冷淡而清晰，北境平原上积雪皑皑，在清晨的淡光下折射出刺眼的银白色光辉。
天地间沉寂异常，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和马匹偶尔的不安嘶鸣。
敌军的骑兵已经不远了，如同黑色的波浪，从远处滚滚而来。
斯瓦吉亚人的旗帜猎猎作响，高高飘扬，似乎要与北风一较高低。
领头的军官们披着厚重的熊皮披风，铠甲与盔面镶嵌着凶悍的尖刺，在晨曦里折射出森冷的金属光泽。
骑兵阵中长矛高举，犹如冬林中挺立的枝丫，连绵不断。
马蹄踏在冻硬的土地上，激起片片细碎的冰雪尘埃，扬起的雪粒如同阴冷的雾气，遮掩着他们肃杀的面孔与冰冷的眼睛。
雷恩沉静地打量着敌人的阵势，深棕色短发在北风中凌乱地飞扬。
他镶嵌着金色纹路的黑色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胸口的十字剑与蹲伏白狼的家徽鲜明夺目。
他转过头，看见自己麾下骑士们的面孔，许多年轻骑士脸上的犹豫与恐惧，甚至有人握紧武器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们有的面色苍白，有的低声默祷，有的人则眼神坚毅，默不作声。
雷恩知道，此时此刻，他们面临着数倍于己的敌军，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荣耀与屈辱就在这一役之间。
他轻夹马腹缓步走到众人前方，雪地上发出低沉的吱嘎声。
他望着骑士们，高声喊道：“抬起头来，士兵们！握紧你们的武器！”
他的声音穿透风雪，在空旷的原野上传得很远很远。
“长矛或许会被斩断，盾牌或许会被打破。今天我们或许会战死在这里，但我们的荣耀将会和夕阳一样照亮每一个人！”
他目光炯炯，扫过士兵的脸庞，每一句话都如同利刃般刺入人心。
“我的剑将为你们而折断，你们是否愿意追随我？”
话音刚落，阿提斯第一个举起长戟，发出一声震彻平原的怒吼。
“是！”
士兵们被他的怒吼感染，一个接一个地高喊起来，声音逐渐汇成了一股洪流，震荡着冰封的平原。
雷恩猛然拔出长剑，沿着骑兵队列驰过，长剑不断击打着士兵们高举的长矛，发出铿锵的金属交击声：“你们是否与我同在？”
“是！”
“你们是否与我同在？”
“是！”这一次回应的声音更加宏亮，回声如同雷鸣一般在雪原上滚滚而过。
雷恩回到队列中央，立定后望向两侧的阿提斯与萨日娜。
雷恩苦笑一声：“或许我的决定是个错误。”
“是的。”
阿提斯微笑着看向雷恩，缓缓合上头盔的面罩，郑重地行了个骑士礼。
“站在您身边是我的荣幸，大人。”
萨日娜则轻轻拔出她那两把优美的弯刀，刀身在晨曦中泛起淡淡的光芒。
她轻轻在刀锋上吻了一下，低声说道：“愿长生天保佑我们。”
雷恩带上自己的头盔，从身后拔出双手剑指向天空，喊出第一声：“杀！”
骑士们齐声回应：“杀！”
他第二次高喊：“杀！”
骑士们的回应如同山洪暴发：“杀！”
他第三次举起剑，几乎是怒吼：“杀！”
“杀！”
回应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声浪掀起雪雾，向着天际蔓延。
远处的敌军已经越来越近，马蹄声像是隆隆的战鼓敲击着众人的心跳。
斯瓦吉亚人的阵列逐渐清晰可见，他们骑着巨大的北境战马，铠甲冰冷沉重，口中发出狂热的怒吼，渴望鲜血与杀戮。
雷恩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他感到心跳有力而缓慢。
他知道，此刻他所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和骑士们，而是身后的奥莫尔，是每一个渴望和平的百姓，是身后的家人，是故乡的土地与荣耀。
雷恩目光坚定如铁，轻轻磕向马腹，缓步向前，众人排成一排跟在他身后。
紧接着他挥下长剑，号角开始在阵中响起。
整齐的队列开始逐渐加速，踏碎了脚下的冰雪，骑兵的铁蹄在大地上敲出沉稳而急促的节奏。
雷恩领先于阵列前方，目光如炬，直指敌人阵心。
“冲啊！”
他大喝一声，整支骑兵队伍顿时如同怒潮般冲向斯瓦吉亚骑兵。
两军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骑兵的速度不断加快，空气中满是刺鼻的马匹气息与冰雪的寒意。
刀光剑影在视线中不断逼近，死亡的气息越发浓重。
箭雨开始在他们身旁落下，虽然不断有人摔倒下马，但是剩下的人仍无所畏惧。
就在即将碰撞的瞬间，雷恩高高举起长剑，声音中透着无与伦比的果决与力量：“为了奥莫尔，为了荣耀——杀！”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