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安知狱吏之贵乎

没多久,周亚夫便和廷尉左监走了出来。

也不知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他此刻面色阴沉。

廷尉左监施礼道:“吴公。”

周亚夫心中对吴治极为不悦,但碍于礼数,还是行礼道:“周亚夫拜见廷尉。”

吴治面色如常。“周君放心,绛侯功勋卓著,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定然不会伤害绛侯。”

周亚夫咬牙切齿地答道:“亚夫谢过廷尉。”

没有废话,周亚夫径直从吴治身边走过,离开了房间。

薄昭与吴行明紧随其后。

吴治看着他们的背影,向廷尉左监询问道:“他们聊了什么?”

“周亚夫说太后已经答应会救绛侯,其兄长也去太原求见陛下了,最多再过几日,绛侯就能出去了。”

“绛侯情况如何?”

“言谈倒是无碍,就是饿太久了,身子很虚。”

吴治吩咐道:“既然太后已经派人来了,那就不用再为难绛侯,现在就给他换个地方住,再准备一些食物,让他好好休息,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都答应他。”

“喏。”

吴治嘱咐道:“还有,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们就说这些事都是我指使的,你们也是受了胁迫,明白吗?”

“吴公...”

“这罪名太大,除非人头落地,不然你们担不起,都推到我头上,我无非是罢官还乡而已。”

廷尉左监有些动容,有能力、有担当的上司,谁会不喜欢呢。

回程的马车上。

薄昭询问道:“绛侯身体可好?”

周亚夫只答了一个字。

“好。”

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心中有气。

“那些狱卒可是对绛侯用刑了?”

周亚夫没有答话。

薄昭当即怒道:“他们竟然敢对绛侯用刑?我现在就去砍了他们!”

说着,薄昭便要叫住马车,再回诏狱去。

“将军误会了,他们并没有对父亲用刑。”

“那亚夫为何如此生气?”

周亚夫紧握着双拳。“他们只是让父亲睡在地上,每日吃糠咽菜而已。”

薄昭又怒道:“绛侯有再造大汉之功,今日却被小人刁难,若是不杀,心中怨气如何能平?”

周亚夫连忙拉住他。“将军莫要冲动,而且父亲也说了,不必为他出气。”

“绛侯真这么说?”

“是,父亲还说,只要能从狱中出去,这些恩怨他都可以既往不咎,朝廷之事也不会再过问,唯愿做一个富家翁。”

这确实是周勃的真实想法。

被关进狱后,他每日吃不好,睡不着。

比他年轻时的穷苦生活还要惨。

周勃已经老了,再这么下去,他肯定得死在狱里。

其实被抓的第二天,周勃便明白了刘恒的意思,可这些狱卒对他完全不做理会。

传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只能这么绝望地等下去。

好在今天周亚夫来了,给了他希望。

权力、金钱确实很诱人,但也要有命享受才是。

次日,周亚夫履行诺言,先将三百金悄悄送进了薄昭府中。

这算是给了首付,剩下的就得从绛县慢慢运过来了。

看着一箱金灿灿的金饼,薄昭的笑脸都要溢出来了。

他瞥见吴行明,立即便想起了昨日的比试。

当即捡起十多个金饼,一起丢给吴行明。

“你确实有些本事,等何时有空,我们再比一次。”

这些金饼已经远超了十斤,但吴行明还是都收了起来。

“谢将军。”

“谢什么,这些都是你赢的。”

只是这些金饼,便够吴家人过两辈子了。

接下来,他们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

太后虽然同意救周勃,但按照流程,还是得由刘恒来下这个命令。

五月底。

北边传来消息。

匈奴右贤王,在大肆劫掠后,率领军队撤回了草原。

在此期间,发生了许多小规模作战,但人数都没有过千。

大将军柴武曾提议主动出击,但被灌婴给否决了。

他们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

而且从政治上来讲,这是刘恒登基后的第一场大战,要是大败而归,甚至可能动摇刘恒的皇位。

所以最终他们只能据守城池。

虽然窝囊,但却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刘恒对此大失所望。

他北上太原,是想赢得一场大胜,来稳固自己的皇位。

谁能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刘恒并没有立即回长安,而是想在太原多停留一段时日。

周胜之早就赶到了太原,但却一直没机会见到刘恒。

直到薄太后的信使赶到,刘恒才正式接见了周胜之。

周胜之当即跪伏表态,父亲绝不会再干涉朝政。

刘恒这才松了口,派周胜之为使臣,手持符节将诏命传与吴治。

这样耗了大半个月,六月初八。

周胜之才回到长安。

吴治接过诏命后,并没有当场放人。

而是又经过三日的调查,才以证据不足为由,将周勃放了。

周勃出狱之时,群贤毕至,此前那些避而不见的同僚都冒了出来。

虽然他们根本没帮上什么忙,但周勃还是一一回礼。

在官场,少个敌人比多个朋友更重要。

花了半天的时间,周勃才将这些客人送走。

回到家中,父子三人坐在一起。

周勃感叹道:“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周胜之愤恨不已。“父亲放心,孩儿已经派人去查了,一定要让这些家伙付出代价。”

“你敢!”周勃拍案怒斥道:“我说了,恩怨两清,谁也不能再做追究,怎么?我还没死,说话就不管用了!”

周胜之不敢反驳,但看他倔强的模样,心里明显还是不服气。

周勃便吩咐道:“事不宜迟,胜之,你现在就去准备马车,等明日进宫谢过太后,我们便动身回绛县。”

周胜之心中不忿,但还是应道:“喏。”

他走后,周勃看向周亚夫。

“亚夫。”

“父亲。”

“胜之太过急躁,没你这般沉稳,以后你可要多看顾着他,别让他铸成大错。”

“孩儿明白。”

聊完一些家事之后,周勃又问道:“对了,那祝亭呢?是故意躲着我?还是已经离开了?”

周亚夫答道:“祝亭说父亲出狱之后,肯定有许多事要忙,所以就不来打扰了。”

周勃想了想,询问道:“他此来寻我,所为何事?”

“祝亭没说,孩儿亦是不知。”

“那你觉得会是何事?”

“祝亭只说是迫不得已,才会替济北王来见父亲。”

周勃闻言,目光深邃地看向周亚夫。“其实你已经猜到是何事了,是否?”

周亚夫点头道:“济北王、祝亭、父亲,都与诸吕之乱有联系。”

这么说,已经等同于直言济北王心存反意。

周勃思虑许久。“让他夜里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