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我踩着不合脚的新高跟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陈默走在我身边，不断翻动文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记住，无论他们说什么，保持冷静。“陈默压低声音，“法官最讨厌情绪化的当事人。“
大理石地面映出我摇晃的身影——米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这是我特意为今天准备的装扮，连香水都选了最保守的茉莉香型，没有一丝“梅川内酷“的影子。
不是那个深夜猥琐话语满篇的欲望奴隶。
法庭门口，姜丽和叔叔已经等在那里。姜丽一袭红色连衣裙，像团燃烧的火焰，看到我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她假惺惺地凑近，“昨晚睡得好吗？'梅川内酷'小姐。“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还要保持微笑：“托你的福，做了个美梦。“
叔叔西装笔挺地走过来，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檀香，那是他每次出席重要场合必用的香水。“君山，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他压低声音，“只要你签了授权书，我立刻撤诉。“
“然后眼睁睁看着你把爸妈的地块贱卖？“我直视他的眼睛，“做梦。“
法官助理推开门：“姜氏遗产纠纷案，现在开庭。“
法庭比想象中小，深褐色的木质结构给人一种压抑感。我坐在原告席上，看着叔叔的律师拿出一沓文件。
“法官大人，我方有充分证据表明姜君山女士长期患有精神焦虑症，无法理智管理财产。“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这是三甲医院出具的精神鉴定报告，以及她近两年的购药记录。“
陈默立刻站起来反驳：“这些所谓的精神类药物完全可能是治疗普通失眠的处方药，不能作为精神失常的证据。“
“不仅如此。“叔叔的律师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我们还掌握了一段视频证据，证明姜君山女士有严重的妄想倾向。“
我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他们要播放那段视频了——我在床上听直播的画面，还有那个醒目的“梅川内酷“ID。
法官点头示意播放视频。法庭的灯光暗了下来，投影仪亮起的瞬间，我的手心已经渗出冷汗。
然而屏幕上出现的不是我预想中的画面，而是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我独自坐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工作，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
“这段监控显示姜君山女士经常彻夜工作，作息极度紊乱。“律师义正言辞地说，“加上药物作用，完全有理由怀疑她的判断力。“
我愣住了。他们换了视频？为什么不用那段更有杀伤力的？
陈默抓住机会反击：“彻夜工作恰恰证明我的当事人具备极强的责任心和专业能力。至于所谓的精神类药物...“他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姜君山女士公司过去一年的财务报表，业绩增长87%，请问一个精神失常的人能做到吗？“
辩论持续了两个小时。当法官宣布休庭时，我的后背已经湿透。走出法庭，姜丽拦住了我。
“很意外吧？“她红唇轻启，“那段真正的视频我们留着呢，随时可以发给林祁。“
原来如此。他们留着王牌不出，是想继续要挟我。
“你以为林祁会在乎我听什么电台节目？“我强装镇定。
“哦？那他会在乎你每晚用'梅川内酷'这个ID给他发的那些露骨留言吗？“姜丽笑得花枝乱颤，“'主播的声音让我浑身发热'、'想在现实中听到你这样叫我'...真是精彩呢。“
我的脸瞬间失去血色。那些深夜冲动下发送的私密留言，他们怎么会...
“没想到吧？“姜丽晃了晃手机，“你的电脑早就被监控了。“
陈默拉着我快步离开，直到转过走廊才停下：“他们在虚张声势，法官明显倾向于我们这边。“
“但他们有那些留言...“我的声音发抖。
“什么留言？“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转角处走来——林祁，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抱歉迟到了。“他微微喘息，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刚拿到这个。“
文件袋里是一份国土局的预批文，明确标注我父母的地块在地铁规划保护范围内，任何交易行为必须经过政府审核。
“这...“我震惊地抬头看他，“你怎么拿到的？“
“有些关系。“他轻描淡写地说，眼睛却紧盯着我的脸，“你还好吗？脸色很差。“
陈默识趣地退开：“我去准备下午的材料。“
走廊突然安静下来。林祁的目光如有实质，从我苍白的嘴唇滑到颤抖的手指。
“他们威胁你什么了？“他突然问。
“没什么，老一套。“我避开他的视线，“说我精神不稳定之类的。“
“姜君山。“他忽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你有个习惯，说谎时会不自觉地眨三下眼睛。“
这个细节让我浑身一颤。只有“梅川内酷“知道这个习惯，因为我在一条留言里写过：“每次撒谎都会被妈妈发现，她说我总爱眨三下眼睛。“
“我...“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算了，先解决眼前的事。“他松开手，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钢笔递给我，“下午的庭审，用这个。“
那是一支万宝龙钢笔，笔帽上刻着小小的月亮图案——和“午夜私语“的logo一模一样。我的指尖在触碰到笔身的瞬间微微发麻。
“为什么帮我？“我又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做直播吗？“
我摇头，心跳如雷。
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小小震惊了一下随即说：“是吗，大总裁还做直播。”
“最初只是失眠。“他望向窗外，“后来发现，有些话只能对陌生人说。“他的目光转回我脸上。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的血液凝固了。
下午的庭审，林祁坐在旁听席第一排。当法官看到那份预批文时，表情明显变了。叔叔的律师措手不及，开始语无伦次地反驳。
“根据这份政府文件，姜氏地块已列入规划保护范围。“法官敲下法槌，“在此情况下，原告姜君山女士完全有能力自主管理财产。本庭驳回冻结资产的申请。“
走出法院时，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叔叔和姜丽阴沉着脸快步离开，而林祁被法官叫住谈话。陈默拍拍我的肩：“赢了，但战争还没结束。他们会想其他办法的。“
“我知道。“我握紧那支钢笔，“至少现在我有主动权了。“
林祁走过来时，陈默识趣地告辞。阳光下，林祁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好看得不真实。
“谢谢你的钢笔。“我递还给他，“它带来了好运。“
“留着吧。“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以后写重要文件时用得上。“
皮肤相触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我慌忙抽回手，钢笔却掉在地上，滚到了路边排水沟旁。
“小心！“我们同时弯腰去捡，头几乎撞在一起。他先一步捡起钢笔，我们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在我们身旁急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林祁的母亲。
“祁儿，上车。“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姜家的人在找你麻烦。“
林祁皱眉：“妈，这是姜君山。“
林夫人的目光扫过我，像在看一件待估价的商品：“姜小姐，久仰。“
那种目光让我想起叔叔谈生意时的样子——计算、衡量、估价。我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有什么事回家说。“林祁挡在我前面，“我先送姜小姐回去。“
“不用了！“我脱口而出，“我自己打车。“
林祁还想说什么，他母亲已经推开车门：“祁儿，董事会要开始了，你忘了？“
最终，林祁被母亲拉上了车。车窗升起前，我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眼神。黑色轿车绝尘而去，留下我站在路边，手里紧握着那支刻有月亮图案的钢笔。
回到公寓，我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手机震动，是林祁发来的消息：「抱歉突然离开。明天有空吗？想请你来公司详谈投资事宜。」
我盯着这条公事公办的消息，想起他说的“等一个人“，想起法庭上他看我的眼神，想起那支钢笔...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却不知如何回复。
窗外，暮色四合。
我盯着手机屏幕，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我看到林祁站在门外，他的领带松开了，头发有些乱，像是匆匆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