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部老需要给在下一个承诺。”张冲谨慎道。
“汉使尽管直言。”柯最阙抓住救命稻草,自然是不敢松手。
“俗话说不治已病治未病,此话不仅是说要防范未然,更多的则是医者的无奈。”张冲轻叹一声,“多少回春妙手之所以不敢大胆用药,兵行险着而破邪致胜,都是因为有所顾忌。”
“老夫答应汉使,医治一事不管成功与否,绝不追究责任。”柯最阙当然明白其中含义,当即说道。
张冲兀自点头,他丑话先说在了前头,这商路通不通还在两说,至少不能因为治病救人反将性命搭进去。
他和若鹿从牛皮大帐回转,此刻自己的毡帐外站满了数百部曲,众人面色都是忧虑,齐聚一起只为自保。刘备等人戒备着四周,见张冲归来都是暂缓口气,至少当下没有性命之虞。
掀帐入内,张冲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田豫静静地躺在榻上,焦骏正冷敷热拭,静心照顾着田豫。旁边有一方药炉,几个张氏医师正挑拣药材,而张仲景正蹲在一旁熬制草药,亲力亲为。
“张大夫,借一步说话。”张冲低声道。
张仲景将熬药之事交给几个医师,自己则随张冲出帐而去。
“田君的病症如何?可有把握医治?”两人来到僻静处,张冲这才相问。
张仲景面色不佳,“毒性剧烈,若服下头副药能呕出毒血,当有三成把握。”
“三成……”
张冲眉头紧锁,暗道不妙,田豫中毒的症状比莫古德还要轻一些,就算如此也不到三成的把握,那莫古德那里岂不是连一成都很难了?
自己方才为了让柯最阙相信,这才说了不足五成,无非是相信张仲景的本事,可是眼下来看却不容乐观。
张冲将莫古德中毒,打算让张仲景去解毒一事相告,本以为张仲景会犹豫,却没想到他揖道:“家主与我乃至交,如今少主有难,在下岂能畏缩?”
“那就全拜托张大夫了。”张冲深深一拜。
张仲景返身入帐,半个时辰后熬好了第一副药,他小心翼翼给田豫灌下,众人都心怀忐忑。
片刻后,田豫胸膛剧烈起伏,旋即开始咳嗽,大量的毒血污痰被蓦的咳出!
焦骏要去接,却被张仲景拦下,只见张仲景以三层厚绢包裹毒物,将之迅疾置于火盆上燃烧一尽。
“能咳出毒血,还远远不够,此毒剧烈,还需要两个时辰一服,一日后再观病症。”张仲景把脉道。
众人刚有喜色,他却泼了盆冷水,却无人敢质疑。
张仲景详细吩咐了几个医师,刚随张冲出了营帐,却见一身裘装的士仁风尘仆仆而来。
士仁上气不接下气,对刘备抱拳道:“刘君,这大营附近多了许多鲜卑兵马,恐怕硬闯是闯不出去的。”
刘备眼神一凝,示意他退下,却将眼光盯向若鹿,眼神示意张冲。
“刘君,稍安勿躁。”张冲一揖,“眼下还有一夜一日的光景,还请相信张大夫。”
刘备颔首,并不多言。
原来刘备虽然寡言少语,但是这些时辰却没有闲着,他将所有部曲招集在一起,并让士仁化装去四周打探军情,就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显然他对于张仲景能解毒一事,并不抱太大希望,一旦那莫古德身亡,就算柯最阙不发作,鲜卑人只要稍一被煽动必然群情激愤,就连柯最阙也未必能压制,届时唯有挟持若鹿,硬闯出营。他当下使眼色,就是让张冲伺机拿下若鹿,作为谈判筹码。
两人一路前往牛皮毡帐,这一路上若是眼神都杀人,那两人一定被沿途把守的鲜卑武士给杀了无数次。
张冲明显能感觉到,整座大营是内松外紧,虽然看不到多少严阵以待的鲜卑武士,但是只要能遇到的鲜卑人都是对他们汉人报以极大的敌意,就如火山爆发前的酝酿,只缺一个契机——那就是莫古德毒发身亡!
进入牛皮毡帐,里边除了柯最阙外,只有几个照顾莫古德的侍女,他们没有张仲景的法子,乱作一团又是揉搓,又是活血。
“住手!”张仲景见状,立刻上前喝止,蓦的将侍女吓了一跳。
他快步走到莫古德身旁,细细把脉,埋怨道:“毒在体内,本是聚在一处,尔等却为塔克活血通淤,难道是想让毒物游走全身经络,让塔克当即毙命吗?!”
侍女一凛,柯最阙让她们退下,上前躬身行礼道:“大夫见谅,小儿这病症可还有救?”
张仲景并不回话,而是微垂双目,好半晌才睁眼道:“塔克中毒太深,入体毒物比田少主还要多几分,若要解毒实在困难,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柯最阙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两下险些摔倒,兀自搀扶道:“那便有劳大夫了,需要人手或是药材,尽管找老夫,只要能治好小儿,老夫万金不吝。”
张冲望着柯最阙远去的背影,心道他越是不舍万金越能说明莫古德在其心目中的地位,若是医不好莫古德,他真不敢保证柯最阙能心平气和放走自己。
张仲景对张冲交代几句,很快张冲便领来马鸣几人,他们分工而作,谨遵张仲景的吩咐来挑拣研磨药材,而熬制药材这一关键则是由张仲景来负责。
柯最阙倒也提议让营中的医师,侍女来做,可是张仲景却一口回绝,显然下毒之人没有被揪出,很难说还会不会躲在营中二次下毒。
此事乃身家性命之事,也唯有自家部曲马鸣几人信得过,所以才让他们前来辅助。
一连十个时辰过去,天色从漆黑一片变成鱼肚白,又从鱼肚白成了日头西移,天色青黑。
张冲等人一日一夜不吃不喝,一直守在莫古德身旁,药是一个时辰一服,可是莫古德服用后却只是溢出少量的毒血,咳不出血痰,气色也愈发的暗沉。
照这个架势,恐怕再过两个时辰,当是一命呜呼!
张仲景似乎束手无策,等天色昏暗,又给莫古德灌下一碗药时,他缓缓起身,身形忽有些飘忽。
“张大夫,没事吧?”张冲扶住他。
“无妨。”张仲景攒了攒额头汗水。
“难道他当真药石无医了吗?”张冲看着面如死人般的莫古德,心有不甘。
“中毒之深,在下生平亦是头回所见。”张仲景摇头无奈。
张冲凝眉,“难道天要亡我?”
“天?”张仲景凛然,忽然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少主快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