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契約

混沌在骨髓里沸腾。

顾寒墨的意识被撕扯成碎片，在永夜般的识海里沉浮。

火焰灼烧着神经末梢，雷电劈开记忆屏障，那些被封印的诅咒化作毒蛇，顺着魂脉啃噬他的理智。

''驱逐她——''

''契约会污染我们——''

''杀了她就能解脱——''

无数声音在脑颅内尖啸，直到一缕带着香草甜腥的气息渗入黑暗。

''唔...魂纹暴走的样子...''那道声音带着戏谑的尾调，''比醉仙居的烟花还热闹呢~''

顾寒墨骤然睁眼。

视线里最先清晰的是一支蘸着朱砂的笔尖，正悬在他胸腹上方三寸处勾画着什么。

顺着青葱般的指尖往上，对上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睛。

夜璃单膝跪在床沿，罗衫半敞，发梢还沾着未干的魂力残光。

见他醒来，笔尖故意往下点了点''实验体先生，你的腹肌...画歪了两道纹路哦？''

顾寒墨这才发现，自己赤裸的上身被画满了诡异的安魂符咒，而她的裙摆正压在他大腿外侧。

''感觉如何？''她转着笔杆，朱砂星子溅在他腹肌上，像雪地里落了几瓣红梅。

顾寒墨沉默地看向自己胸膛——那些狰狞的魂纹此刻泛着诡异的粉金色，正是夜璃灵力的残留色。

当发现她的目光正顺着人鱼线游走时，他立即拉过被单遮住腰腹。

''衣服。''声音像淬了冰。

夜璃晃了晃不知何时顺走的里衣''想要这个？''指尖勾着衣带在他鼻尖前轻晃，''先说清楚——刚才我救你时，看到些有趣的记忆碎片呢...''

顾寒墨身体骤然紧绷，被单下的肌肉线条根根分明。

''比如...''她突然贴近他耳畔，''断魂井里那个被铁链锁住的...''

''够了。''他一把夺过衣物，动作之快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但起身瞬间的踉跄暴露了魂力透支的事实。

夜璃趁机按住他肩膀，掌心金光一闪''别急，实验体先生...''强行将他压回床榻的力道温柔又不可抗拒，''你魂脉里的龙血还在沸腾呢。''

她突然用指尖抹走他额角的冷汗，举到两人之间''你看。''那滴汗珠在她指尖凝结成冰晶，内部封着一缕躁动的紫雾。

顾寒墨别过脸去，喉结滚动。

这次连反驳都省了。

夜璃忽然敛去笑意，指尖的金光突然凝成细针，刺入他心口魂纹''知道吗？''针尖挑出一缕紫黑交错的魂丝，''你的魂脉像被撕烂又缝起来的破布娃娃。''

''.......''

顾寒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引着她的手按在自己颈侧，那里慢慢浮现出一道横贯咽喉的陈旧咒痕。

''很可笑吧。''他声音低沉，''这是同一个魂体被反复撕裂又缝合的结果。''

随着他的话语，胸口魂纹突然扭曲变形，显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原本完整的魂体被十八根咒钉钉在祭坛上，魔族祭司正用骨铃法器生生将其扯成两半。

''他们称这个实验叫『镜像熔铸』。''顾寒墨冷笑一声，''把完整魂体撕裂后，用仇恨促使两面互相吞噬...''

夜璃甩开他的手掐住他下巴''所以你现在体内装着..''手指下滑按在他心口，''...自己的两半魂魄在自相残杀？''

【识海内】

冥的毛全部炸开''真是一群疯子！撕裂的魂体会永远互相吸引又排斥！''

曜的尾巴发出净化微光''难怪会与夜璃共鸣——她的双魂体是天然共生，而他是被制造出的畸形镜像。''

顾寒墨突然咳出一口黑血，血珠在空中凝结成两个相互缠绕的符文''左边是『杀伐』，右边是『守护』...''血迹突然蒸发，''但被撕裂的魂体永远记得原本是一体，所以...''

''那你在拍卖场会本能地靠近我。''夜璃接话，指尖沾起他唇边残血，''因为我的双魂是完整的镜子，照出你魂体本该有的模样。''

顾寒墨将她的手往下带，按在自己心口。

夜璃掌心下传来冰火交织的震颤——那是两半魂体在相互撕咬的动静。

''三百二十七次。''他靛紫色的瞳孔泛起血丝，''这是用禁术强行镇压的次数。''

夜璃突然抽手，指尖带出一缕正在互相吞噬的魂丝''所以拍卖场那天...''

''你的魂力流经展台时——''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里...''手指狠狠戳进自己胸口的魂纹，''...第一次出现了停战协议。''

夜璃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她忽然想起曜说的''完美共鸣''。

''有意思~''她用指尖卷着那缕魂丝把玩，''所以你现在是来求医问药的？''

顾寒墨的回应是直接撕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裂痕——那道贯穿魂紋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

''不是求。''黑色的血珠顺着肌肉线条滚落，''是交易。''

夜璃突然俯身，舌尖卷走那滴将坠未坠的血''代价呢？''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先说好，我收费很贵的...''

''我有的，你尽可拿去。''他喉结滚动，''没有的——''

夜璃的指甲突然刺入他伤口边缘''——那就把命押上？''感受到他肌肉瞬间绷紧，她笑得像只得逞的猫，''成交。''

夜璃突然并指划出一道幽蓝色光弧，魂力在空气中凝结成半透明的锁链桥梁，两端分别没入两人的心口。

锁链上流动的符文像是会呼吸的星辰。

''第一次就下一半契约多没意思~''她屈指轻弹桥身，震出涟漪般的魂力波纹，''先搭个魂桥玩玩？''

顾寒墨感到左侧腰部微微发热，低头看见皮肤上浮现出指甲盖大小的靛青色光斑。

夜璃适时扯开自己腰侧衣料，露出对称位置的鎏金光点——如同深渊与烈阳的遥遥呼应。

''左手。''她突然收起戏谑，指甲泛起危险的血色，''三滴魂血，别耍花样。''

当顾寒墨划破指尖时，夜璃的拇指重重按在他腰侧光点上''会有点疼。''三滴暗红血珠顺着魂力锁链逆流而上，在她腰间绽开成荆棘缠绕的残月纹样。

【识海初探】

冥的尾巴尖勾住魂桥晃荡''就这破桥？老子放个屁都能震塌！''

曜的狐尾轻点桥面泛起涟漪''这是魂脉共振...等等，桥那端怎么有双重回声？''

夜璃突然弓起腰身，新生的契约纹渗出细密血珠。

顾寒墨下意识扶住她后腰，掌心正好覆盖住对方正在成型的印记。

“手不想要了？“她喘着气冷笑，却突然抓住他手腕往自己腰侧一拉——两人印记同时暴发强光，衣料下浮现完整图腾。

夜璃腰间是银蓝色锁链缠绕血荆棘，顾寒墨腰侧则是玄黑色雾瘴吞噬半边月亮。

当两个印记隔着衣料相触时，竟发出金石相击的清响。

''恭喜。''她抹去腰间的血渍，''现在你我的魂力...''突然被契约反噬震得踉跄，''..算是勉强接上线了。''

夜璃长舒一口气，指间残留的魂气飘散成星尘。

她突然用指尖戳了戳顾寒墨的左腰侧''疼吗？''指尖在契约纹上画圈，''这里应该还在发烫。''

顾寒墨呼吸微滞——她指尖划过的地方，新生的契约纹正如烙铁般灼烧。

但更让他僵硬的，是发现夜璃腰侧的衣料不知何时被烧穿一个小洞，露出里面荆棘缠绕的残月纹。

''暂时搞定~''她突然拍他脸颊的力道让契约纹一阵刺痛，''现在你体内那两个小疯子...''手指顺着腰线滑到后背，''至少学会看主人眼色了。''

顾寒墨抓住她作乱的手腕''这是契约还是刑具？''

''当然是...''夜璃突然用鼻尖蹭过他颈侧，''...会呼吸的刑具呀。''呼吸扫过锁骨时，两人腰侧的印记同时泛出微光。

【识海内】

冥正用尾巴拍打新出现的契约通道''这破链子居然会自己收缩！''

曜若有所思地触碰流动的符文''双向感应...他情绪波动时，你的腰部会同步刺痛。''

夜璃突然退后半步，捂住左腰冷笑''顾公子，麻烦控制下你的杀意。''

顾寒墨这才发现，自己因她退避产生的烦躁，正通过契约纹转化成细密针刺感反噬给她。

''有趣吧？''她看着腰側泛红的印记，''现在你伤我...''指尖突然捅向他腰侧，''...等于伤己哦？''

他强行压下情绪，却见夜璃已经变戏法似的摸出个琉璃瓶——正是先前装香草曲奇的容器。

''来个现学现卖～''她晃了晃空瓶，突然按在顾寒墨腰间的残月纹上，''噬魂者教我的小把戏。''瓶口泛起幽光，竟开始抽取他逸散的魂力。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夜璃指尖一顿，瓶中刚凝聚的暗月魂力剧烈震荡起来。

她眯眼看向窗棂投下的阴影——那抹扭曲的轮廓正与老鸨骨铃上的咒纹一模一样。

''看来...''她突然将发烫的瓶子塞回顾寒墨手中，''我们的躁动把豺狼引来了。''

顾寒墨早已绷紧肌肉。

多年逃亡练就的直觉让他比夜璃更早察觉异常——第三块地板的结界符文正在缓慢褪色，就像被什么腐蚀着。

''三个方位。''他压低声音，左手暗焰无声凝聚，''带着禁锢类法器。''

夜璃舔掉瓶口溢出的魂力，突然笑出声''真贴心～知道我们刚签契约...''腰间银链纹路泛起血光，''就赶着来送贺礼？''

顾寒墨没有回答。

他正与体内新生的契约对抗——那股无形的力量正牵引着他挡在夜璃身前，而他硬生生将脚步钉在原地，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别紧张～''夜璃突然将空瓶塞进他紧绷的掌心，''大概是冲我来的...''指尖划过他抗拒到颤抖的手臂，''你大可以趁机逃...''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破窗而入。

最先袭来的骨鞭直取夜璃咽喉，却在距离三寸处被顾寒墨挡住，这连顧寒墨自己都没意识到，右手就已经挡在她颈前。

夜璃甚至没看清他如何动作，三道暗焰已贯穿三名袭击者的心脏。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袭击者们在瞬间化为灰白的粉末，连衣物都碎成齑粉簌簌落下。

骨鞭在触及她衣襟前就化作尘埃飘散。

''真无趣～''夜璃用脚尖拨弄地上一小堆粉末，突然被顾寒墨扣住手腕拽到身前。

男人沾着灰烬的拇指重重擦过她唇角——那里不知何时溅上了一滴毒血。

''脏了。''他声音比夜色还沉。

夜璃正要调侃，整个人突然腾空。

顾寒墨单手将她扛上肩头，另一只手按在她腰侧的银链契约纹上。

印记骤然发烫，夜璃顿时浑身脱力。

''喂！放我下——''

话音未落，暗红法阵自两人脚下展开。

夜璃最后看到的，是顾寒墨捏碎那枚从灰堆里浮出的追踪符，以及窗外新一轮袭来的十二道骨铃黑影。

空间扭曲的瞬间，她用力咬向他后颈''王八蛋...这破契约明明该是單向的...''

黑暗吞没所有未尽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