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巡检司

“叔，大事不好！”

“我和苏白遇到劫道的了！”

今日衙门无事，山泉县县尉许三棍窝在自己的偏房里，就着几碟小料吃起清蒸白鱼，再配上一壶黄縢酒，好不自在。

鱼吃到一半，张小虎便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说是在押送犯人的途中遇到山贼来袭。

林教头若是跑了，他这身官衣铁定是要被人扒了去。许三棍顾不得多问，赶忙去到衙门里点了十二名弓手，御马急奔而去。

待其赶到现场，却发现苏白正与一名剑客持械对峙。

正要命弓手们将其围住，可看清此人面孔后，许三棍双腿一软，当即滚下马来：

“李大人，卑职有失远迎，请大人见谅！”

这番自称令在场众人为之一愣，就连剑客自己也颇有些讶异。

按照《大乾会典》的规定，非正式场合，从九品以下官员见到五品以上官员才需要称“卑职”。

这位“李大人”最多不过八品，略高于县丞主簿，低于知县。按理说，称一声“下官”也不为过。

可许三棍不敢如此。

巡检司直属朝廷，独立于州府县各级衙门之外。凡涉及刑狱、治安等事件，均可管辖；若情况紧急，可调令当地禁军。

此外，巡检司对于各级官员还拥有监察、弹劾的职责，皇命在手甚至能先斩后奏，权力不可谓不大。

今日遇此意外，县尉这身官衣能否保住，全看对方的脸色。

许三棍努力挤出笑容，小心翼翼地向前靠了一步，扫了眼地上的尸体。

见都是山贼，紧皱的眉头方才舒展开来。

“卑职部署不当，让贼人钻了空子，险些将犯人夺了去。”许三棍说得情真意切。

“幸遇巡检司李如风·李大人出手相助，惩戒贼人。

“维护了朝廷颜面，又保了县城平安。

“卑职感激不尽！”

可惜肚子里墨水不多，没能拽出更多的讨好言语。

好在情绪是到位了，这番话一定能打动李大人！

李如风听罢，却微微摇头：“这三个贼人非我所杀。”

“哦？”许三棍嘴角略微抽搐，这下马屁拍歪了，“敢问是李大人哪位同僚？”

“非也。”李如风笑了笑，“今日之英雄，是他！”

他抬手指向苏白。

“？”

许三棍和12位弓手同时扭头看向这位年轻衙役。

怎么会是他？

小伙子生的俊秀，可武艺并不高强。共事两三载，从未见其展露过此等手段。

众人心中难免会有疑问。

“李大人说笑了。”许三棍踌躇片刻，还是抛出心中困惑，“卑职是看着苏白长大的，对他不说关怀备至，倒也称得上知根知底。

“这些年没少带他去习武场，传授养生拳法，却迟迟未能入门。

“此等武艺，如何能斩杀山贼！”

他似是不放心，又扫了眼地上的尸体，见其中一具虎背熊腰、面庞凶悍，绝非常人能敌，心中便确信了几分。

‘绝不可能是苏白！’

李如风也不多解释，拔出长剑便向苏白刺去。剑刃如风，使的是轻盈飘逸，却又不失凌厉。

苏白丝毫不乱，掏出佩刀抵挡，一边用灵活的走位闪避。

两人斗了十余回合，竟分不出高下。

众人虽不懂武学，但看到李如风的出剑速度如此之快，又听见那狂风呼啸般的震音，哪里看不出这是入了品的高手。

苏白居然能和这样的武者交手，并丝毫不落下风。

难道他真是武学天才？

见众人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李如风这才收剑回鞘，双手抱拳：“小兄弟，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苏白知道他是帮自己作证，便微笑回应：“多谢。”

许三棍缓了好久，脸庞僵硬的肌肉方才缓和了些。

他犹如枯木一般，走到苏白身旁，几欲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连声夸赞：

“好，好，好！”

随后大手一挥，命弓手们处理尸体，顺势接手了押送任务。

……

去往府衙的路上，众人把苏白围在中间，央求他多讲几遍斩杀山匪的经过。

平日呆在小县城里，听到的都是山贼们如何凶狠残暴，个个杀人如麻，就连禁军都难以抵挡。

真遇到贼匪来袭，只能躲进城里，闭门不出。

如今自己身边竟出了个斩匪高手，大家心中都有股说不清的畅快。

张小虎更是喜气洋洋，满脸都是得意的神情，硬生生编出十多个不同的版本，把苏白斩杀山贼讲成神仙斗法一般。

“我跟你们说哦，我白哥那可是万里挑一的武学奇才，这手家传刀法练得炉火纯青，把三个小贼杀的哭爹喊娘落花流水，那叫一个威风！”

“你快拉倒吧。”同为衙役的余小黑扯开嗓子骂了几句，“你这胆小之辈，见到山贼不跟见了鬼似的，早就跑了没影。

“怎么可能知道经过？

“别搁那扯犊子了，我们要听白哥自己说！”

“就是就是。”几个弓手哄闹着附和。

张小虎丝毫不慌，继续扯着刚刚编好的故事，还偷偷给自己加了点戏。

苏白趁机混入人群中，避开众人视线。本想听这小子还能整出多少新花样，却见李如风朝自己抛了个眼神。

他不动声色地离开，跟着对方来到队伍的末尾。

待拉开一定距离后，李如风方才开了口。

“刚刚县尉同我商量，想要让巡检司揽下这次功劳。”他微微一笑，眼光打量着年轻衙役的脸色，“你意下如何？”

苏白不动声色地回答：“李巡使自有主张，何必问我？”

“我是有主张，但我现在问的是你的看法。”李如风的笑容丝毫没有消退，“你可知，县尉为何要提出这件事？”

苏白很清楚：“害怕山贼们的报复。”

清风寨的那帮匪徒可不是什么通情达理的良善之人。自家兄弟折在了山泉县境地，日后势必要找机会复仇。

县尉许三棍虽然嘴上不提，但对这些后辈还是颇为关照的，他是担心苏白遇险。

若是将这份功劳让给巡检司，那就相当于让他们背上这口锅。

山贼们轻易是不敢招惹巡检使的，哪怕知道“凶手”是谁，也不敢把事情闹大。

“既然如此，你当如何抉择？”李如风死死盯着苏白的眼睛。

他想知道，这位年轻衙役是打算拿下这份功劳，还是把这些麻烦事统统推出去。

这选择并不容易。

一旦接下功劳，他就要承受山贼们的怒火与报复。

可如果让出功劳，就会失去朝廷的赏赐与功勋的积累——这些绝对是寻常衙役一辈子都难以求得的机遇。

“苏白，你要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