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同流合污】

冬季的冷风吹拂着这片被颗粒无收的土地，天虽不再炎热，这日子却是更难过了。

没有水，没有食物，只有这刺骨的寒风。

大旱苦的，从不是那燥热的天儿，而是没有雨水，没有粮食，是这春夏之后的秋冬！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趴在官道旁的土沟里，虽是浑身冻得通红，然那对凶狠的眸子却是死死盯着从王都而来，往符县而去的运粮马车。

都不需要吆喝，他们已然像饿狼般扑出去，被尘土染得脏兮兮的脸庞中，有男，有女，有老，却没有稚童，连十来岁的少年人都极少。

两边护送救济粮的官兵面对这一张张饥渴的脸庞，却是有条不紊的坐于马背上，齐齐将手中长矛刺出。

“去！”

其中一个官兵那矛头往人脸上扎去，尖锐的矛头直直扎进了最先冲来的一人的眼眶中，瞬间就将这头颅扎穿，那身子软趴趴的沾在矛头上。

可后面的人仍然前赴后继，那满是泥灰的手掌扒拉着官兵披着的腿甲，扒拉这马毛，扒拉……

但那手指，却是那般无力。

便是一个个看着凶狠，实际上却连伤人的气力都无有。

眼看着终于有人摸到那运着粮食的推车上，刚要伸手去抓那谷袋，却被旁边的官兵随手将那伸手的手臂斩下！

那人惨叫着捂着断臂，血液撒了一地，还有些许却是浇在那谷袋上！

“别逗弄他们了，天黑前，要准时将这粮食送到符县里头。”

为首的官兵瞧着他们故意逗乐那样儿，赶紧催促着，“灾民还等着这粮食救命呢！”

这话说出来，却让远处正策马而来的刘牧，顿感错愕。

“来者何人！”

听见嘈杂的马蹄声，这些个官兵总算是警惕起来了，不再如刚才那般松散。

然眼前，却是以一个书生为首，身旁又有几个汉子跟随。

“在下望河乡啬夫，此时，是要去那符县赴县君之邀。”

刘牧坐在那马背上，案首挺胸，自报家门。

“原是望河乡君。”

官兵领头上上下下打量着，瞧其气度不凡，又确认官印后，赶忙拱手，“我等便也是要往那符县而去。”

如此，两伙人却是同行了。

刘牧一早，便得了那符县之主，一县县令的回应，却是邀请其前往符县，商议国师求雨一事。

纵使，那县君对于这被人威胁一事，似是很恼怒，拖延了几日，可这事儿，总是要办的。

百人，总得要有人出。

王都来人之前，总是要有人交代。

县令便是一封书信，邀请刘牧入城。

难说，其意愿是已经服软，想要协商，还是说，另有其意，打算引诱他们入城。

但显然，这谈事儿，胆魄不能缺失。

刘牧便是带上黄勇，还有几个部曲，打算入城会面，堂堂正正跟人家坐下来协商。

跟着这运送救灾粮的队伍，他们一路进了符县县城，在门口围聚的流民，在外城百姓殷切期盼的目光中，这运粮的队伍入了内城。

可这进了内城，却没有去直往那城中粮仓而去，反而是招摇过市，往城中一家又一家的大户门前而去。

“可算来了，家里头都快断粮了！”

便见队伍停至一处宋家宅邸，里头，管家出门，却是着人上前搬粮。

“咦，这粮食为何不是送去那粮仓？”

刘牧故作疑惑，虽然心里头已有答案，却也嘀咕，这群人竟是做得这般明目张胆。

“大……”

那管家听闻有人质问，顿时就要开口呵斥，可见是一个书生打扮，仪表堂堂的文士，又见其旁还有诸多勇武随从，赶忙噤声。

“乡君不知，这城中诸多大户心善，早些时候，城中粮仓被烧毁，是他们各家各户出粮救灾，却是苦了他们。”

那运粮的官兵赶忙出声解释，“如今，这救济粮下来了，却也不能让做了好事的好人饿死不是，便是赶紧先送来，救济救济他们了。”

刘牧闻言，缓缓点头，“哦，原是如此。”

而其旁，黄勇大怒，便要出声，却被其抬手拦下。

“我等与县君有约，却不好耽搁了。”

刘牧摆手，却是瞧着从入城之后，瞥了几眼街边，从入城之后便隐隐跟随的小厮，开口朝着其余人说道，“如此，我等便是先行了。”

众多官兵拱手，相送乡君。

“我方才入城前，瞧过那些灾民手里头分到的粮食。”

走远了些，黄勇这才出声，愤愤不平，“分明都是些沙土混着霉米，这一来二去，这些人竟就把救济粮揽到自己家了，一群狗贼！”

“能有口吃的，便是不错了。”

刘牧却显得很平静，“这世道，哪有什么好人坏人。”

“说到底，咱们如今要将这百人的名额，推往他处，何尝不是在做恶事？”

“若能谈成，我等与这县君，与这城中的高门大户，便是同流合污了。”

如此，又怎好义正言辞的斥责他们呢？

“……唉！”

黄勇无奈，却与自己心中，早年那侠义之心背道而驰。

可奈何，他如今已有些见识，便知想做好人，远远难于做一个坏人。

“一路而来，每每见到灾民，我都心有余悸，好在乡中，有土地爷庇护。”

他愈发虔诚，愈发庆幸。

而刘牧见其如此纯粹，抿着嘴唇，却想要出声提醒。

可话到嘴边，却又不住的抬头望天，最终止于心间。

那土地爷，可非是那般仁慈的！

但不管目的如何，祂对望河乡民，对自己皆是有恩的，关于这些，刘牧却也没法反驳。

几人很快行至这县君府邸，其却是于家中设宴款待，而非是在外头酒楼设宴。

便是为了有一个隐蔽的环境畅谈公事，也可能是为了……

“这氛围……”

刘牧等人刚刚被门口候着的管家领进府中，便见那府邸中，诸多看家护院的小厮正警惕的望着几人，便是他们的手中，还隐隐持有棍棒、刀枪。

“乡君，这入府，却不能携带兵刃。”

临近内院，管家和声提醒。

众人皱眉，可刘牧却显得很随意，抬手示意几人把兵刃交于这管家之手。

其部曲很听话，便是上交了兵刃。

可黄家的几个汉子没听，却是看向黄勇。

黄勇思索，却是听从了刘牧的动作，交出了兵刃，其余人这才随着交出。

管家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黄勇，却不知这几人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