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七分，程予安站在医院地下三层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里，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通风管道的金属网格在他身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下面正在工作的技术人员。
从通风口看下去，实验室比前天他误闯时更加忙碌。六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员围在中央手术台旁，台上固定着一条长约两米的青蛇。蛇的腹部被切开，露出闪着奇异蓝光的器官。最让程予安反胃的是，那条蛇的头部偶尔会诡异地扭曲变形，显露出模糊的人脸特征。
“样本S-43活性持续下降。“一个技术人员对着录音设备说，“提取物纯度仅达到23%，仍不足以进行人体试验。“
手术台旁的显示屏上跳动着蛇的生命体征，程予安认出那是经过修改的人类监护仪。心率、血压、血氧...这些参数被重新标注为“灵力值“、“妖核强度“等陌生名词。
“再注射5cc刺激剂。“站在监控台前的刘明德命令道，他今天穿着全套手术服，口罩上的眼睛布满血丝，“许总明天要看到进展。“
技术人员拿起一支装有紫色液体的注射器，推进青蛇的静脉。几秒钟后，蛇身剧烈抽搐起来，发出一种介于嘶嘶声和人类尖叫之间的恐怖声音。程予安死死咬住下唇，手指抠进通风管道的金属网格。
“灵力值上升到45%！“一个技术人员喊道。
“开始提取。“刘明德走近手术台，拿起一把闪着寒光的银色器械，形状像改良过的脊髓穿刺针。
程予安无法再看下去。他小心地向后爬行，直到离开实验室正上方的区域。通风管道在前方分叉，一条支路通向标有“档案室“的房间。他循着管道爬去，透过新的通风口，看到一个装满文件柜的小房间。
档案室空无一人。程予安轻轻撬开通风口的金属网格，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他的运动鞋落在瓷砖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文件柜按照年份和项目分类排列。程予安直接走向标有“特殊生物研究“的区域，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个文件夹，每个都标有“S-“开头的编号和采集日期。
他抽出S-42的文件夹——那条他在标本罐里看到的白蛇。文件夹里是一沓厚厚的实验记录和照片。第一页贴着标本照片，下面的基本信息栏写着：
【编号】S-42
【种类】白蛇妖（亚成年雌性）
【捕获日期】2009年8月15日
【捕获地点】青峰山南麓
【特性】可部分人形化，智力接近人类青少年，灵力值评级B+
【处置】2009年9月3日终止实验，完整标本保存
程予安翻到后面，胃部一阵绞痛。照片记录了“实验“全过程：电击测试、药物反应、器官摘除...最后几页是“蛇丹提取“的详细记录，配有手绘的解剖图，标注着“第七脊椎下三寸，妖核所在“。
他强忍恶心，快速用手机拍下关键页面。当他翻开S-43的文件夹时，一张便签从中飘落：
“新目标锁定——城市公园区疑似出现千年白蛇踪迹，特征与民间传说的'白娘子'高度吻合。建议使用改良诱捕方案，银网配合声波干扰。——K.Xu“
程予安的手指颤抖起来。K.Xu——许墨。他们已经在追踪白璃了！他继续翻找，在最底层抽屉发现了一本装订成册的研究计划，标题为《长生项目：蛇妖提取物在抗衰老及器官再生中的应用前景》。
计划书中详细阐述了如何利用蛇妖体内提取物开发“革命性药物“，并附有投资人名单和临床试验时间表。程予安注意到，计划中提到的“高纯度样本“获取方式包括“活体提取“和“完整妖核剥离“，成功率预估后跟着冷酷的“样本损耗率：100%“。
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程予安迅速将文件归位，闪身躲到门后的阴影处。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他心跳骤停——他忘了锁门！
“档案室怎么没锁？“一个女技术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今早拿资料可能忘了。“另一个声音回答，“算了，反正里面又没什么重要东西。“
脚步声渐渐远去。程予安长舒一口气，看了看手表——五点二十，再过四十分钟医院就开始换班了。他必须赶在那之前离开。
回到通风管道比爬下来困难得多。程予安几次差点弄出太大声音，当他终于回到最初进入的通风口时，下面的实验室已经结束了“提取“工作。技术人员正在清理手术台，而那条青蛇...已经变成了标本罐中的又一个陈列品。
程予安强忍愤怒和恶心，沿着通风管道原路返回。当他终于爬出医院后勤区的通风出口时，黎明的微光已经染红了东方的天空。他靠在墙上深呼吸，试图平复翻腾的胃部和颤抖的双手。
手机相册里那些照片和文件足以证明刘明德和许墨在进行非法生物实验，但问题是——向谁举报？警察会相信关于蛇妖的事情吗？而且他自己也非法侵入了医院禁区...
程予安决定先回家检查白璃的情况。她还在蜕皮恢复期，加上前天被银刀所伤，是最脆弱的时候。如果许墨已经锁定了她...
这个想法让程予安几乎跑了起来。
***
别墅笼罩在清晨的宁静中。程予安轻手轻脚地开门，生怕吵醒可能还在睡觉的白璃。但一进门，他就听到楼上浴室传来水声和痛苦的呻吟。
“白璃？“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
浴室门没锁，程予安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白璃蜷缩在放满冷水的浴缸里，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她的上半身还保持着人形，但腰部以下完全变成了蛇尾，本该雪白晶莹的鳞片此刻呈现出病态的灰白色，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剥落。
“医...生...“白璃睁开眼，金色瞳孔扩散得很大，几乎填满了整个眼眶，“好冷...又好热...“
程予安立刻蹲到浴缸边，用手背试探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对蛇类来说，这种高烧可能是致命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打开药柜，找出电子体温计。
“半...夜...“白璃的牙齿不住打颤，蛇尾在水中痛苦地扭动，“银...毒...扩散...“
程予安这才注意到，她背部的伤口周围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紫色，细小的血管状纹路从伤口向外辐射，像某种恶性的根系。
体温计发出“滴“的一声：41.3℃。对人类来说这已经是危险的高烧，对冷血动物的蛇妖而言更是灾难性的。
“我们需要中和银毒。“程予安翻找着药柜，“有什么传统方法吗？“
白璃虚弱地摇头。“只有...时间...“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丝紫色血迹从嘴角渗出，“但...可能...等不了...“
程予安的大脑飞速运转。根据他刚刚在医院看到的资料，银器似乎能阻断蛇妖的法力循环，导致系统崩溃。从医学角度看，这类似于重金属中毒...
“硫化钠！“他突然想起，“可以沉淀银离子。“
白璃困惑地看着他。
“化学中和。“程予安简短解释，冲出浴室。几分钟后，他拿着从车库化学箱里找到的几瓶试剂回来，还有一套简易过滤装置。
“这能帮你排出体内的银。“他一边配置溶液一边说，“可能...不太舒服。“
白璃勉强点头。程予安扶她坐起，小心地将淡黄色液体喂入她口中。白璃立刻痛苦地蜷缩起来，鳞片全部竖起，皮肤下可见紫色的脉络在剧烈搏动。
“坚持住。“程予安抱住她颤抖的身体，感觉到惊人的热度透过衣服传来，“十分钟后应该会缓解。“
接下来的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白璃在程予安怀中不断挣扎，时而发出痛苦的嘶声。程予安紧抱着她，轻声说着鼓励的话，同时密切观察她的生命体征。
七分钟后，白璃突然剧烈痉挛，然后猛地吐出一大口紫色液体。液体接触到浴缸里的水，立刻凝结成银色颗粒沉到底部。
“好...点了...“她喘息着说，瞳孔开始恢复正常大小。
程予安再次测量她的体温——39.1℃，仍在发烧但已经下降。他长舒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需要帮你清理一下。“他指了指浴缸里浑浊的水，“能变回人形吗？“
白璃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几秒钟后，她的蛇尾慢慢分裂、变形成人类的双腿，但膝盖以下仍然覆盖着细小的鳞片，脚趾也还是蛇类的尖锐形状。
“抱...歉...“她虚弱地说，“控制...不完全...“
“没关系。“程予安轻声安慰，小心地将她抱出浴缸。白璃的身体轻得惊人，皮肤仍然烫得吓人。他用浴巾裹住她，像对待易碎品一样轻轻擦干。
当他的手指无意间擦过白璃大腿残留的鳞片时，她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身体微微颤抖。程予安立刻停下动作。
“弄疼你了？“
白璃摇头，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鳞片...敏感...“她低声解释，眼睛不敢看他。
程予安突然感到一阵尴尬的热度爬上自己的脖子。他加快动作，迅速帮白璃擦干身体，然后取来一套干净的睡衣。
“能自己穿吗？“他问，尽量保持专业的语气。
白璃点点头，但当她想抬手时，手臂却无力地垂下。“法力...还没恢复...“
程予安深吸一口气。“失礼了。“他小心地帮她穿上睡衣，过程中尽量避开视线接触。尽管如此，他仍然无法不注意到白璃皮肤上那些细小的、蛇鳞般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谢谢。“白璃轻声说，当程予安为她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时，她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手背，冰凉而柔软。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遇，又迅速分开。某种无形的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既陌生又熟悉，让程予安想起暴雨来临前的刹那。
“我抱你回床。“他打破沉默，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加沙哑。
白璃的房间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程予安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然后从药箱里取出退烧贴敷在她额头。
“睡一会儿。“他说，轻轻拉上窗帘，“我去准备些吃的。“
白璃抓住他的手腕，力道虚弱但坚决。“你...发现了什么？“她敏锐地问，“在医院...“
程予安犹豫了。白璃还很虚弱，但隐瞒真相可能更危险。他坐到床边，拿出手机调出拍摄的文件照片。
“刘明德和许墨在进行非法实验。“他低声说，“他们捕获蛇妖...活体解剖，提取所谓的'长生物质'。“
白璃的眼睛在看到标本照片时骤然收缩，手指抓紧了床单。“S-42...“她轻声念出编号，“小青的表妹...我们找了她十年...“
程予安继续展示其他照片，包括那份长生计划和许墨的便签。当白璃看到“千年白蛇“的字样时，身体明显僵硬了。
“他们已经盯上你了。“程予安握住她颤抖的手，“我们必须想办法保护你。“
白璃沉默了很久，金色瞳孔在昏暗中闪烁。“许墨不是普通人类。“她最终说，“他是...蛇猎手一族最后的传人。“
“蛇猎手？“
“古老的人类家族，“白璃解释，声音依然虚弱但清晰了许多，“专门猎捕我们...获取蛇丹延年益寿。他们代代相传的银刀能轻易破开我们的防御。“
程予安想起许墨那双诡异的绿色眼睛。“他看起来不像普通人类。“
“蛇猎手与蛇妖争斗千年，血脉早已混杂。“白璃苦笑，“讽刺吧？他们憎恨我们，却又渴望我们的力量，甚至不惜通过通婚获取蛇族特性。“
程予安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半人半蛇的标本，胃部一阵绞痛。“许墨和刘明德的长生项目已经有不少投资人，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月圆之夜...“白璃突然说，“我的法力会暂时恢复巅峰...也是他们最可能动手的时候。“
程予安看了看手机日历——距离下一个满月只有五天。“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白璃试图坐起来，但很快因虚弱而倒下。程予安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现在你需要休息。等你体力恢复些我们再详细讨论。“
白璃不情愿地点头，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程予安为她掖好被角，正准备离开时，白璃再次抓住他的手。
“医生...“她的声音因睡意而模糊，“为什么...冒险帮我？“
程予安愣住了。这个问题有太多可能的答案：职业道德？人类良知？或者...那个他不敢细想的原因。最终，他轻轻捏了捏白璃的手指。
“因为你需要我。“他简单地说，然后关上台灯，留下白璃在昏暗的房间中沉沉睡去。
楼下厨房里，程予安一边煮粥一边整理思绪。窗外的树影在晨风中摇曳，他突然注意到对面街道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车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
但程予安有种强烈的直觉——那是许墨的人在监视他们。五天后的月圆之夜，一场生死较量将不可避免。而他，一个普通人类医生，将要面对的是拥有超自然力量的敌人，以及自己内心正在滋长的、对一条蛇妖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感情。
程予安关上火，将粥盛入保温碗。无论未来几天发生什么，有一点已经确定——他再也回不到遇见白璃之前那个平静而孤独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