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安盯着手机日历上的红色圆圈，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厨房台面。三天后就是满月——许墨最可能动手的夜晚。窗外，暮色如浸了水的蓝绸，缓缓覆盖城市。
“人类，过来。“白璃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嘶尾音。
程予安放下咖啡杯，推开通往后院的玻璃门。白璃站在草坪中央，月光为她披上一层银纱。她的状态比前几天好了许多，但脸色仍然苍白得不自然。蜕皮期还未完全结束，她的指甲仍保持着尖锐的形态，偶尔会无意识地吐出细长的蛇信。
“感觉好些了？“程予安走近她，注意到她穿着自己的一件旧衬衫，下摆垂到大腿中部，露出膝盖以下那些细小的、蛇鳞般的纹路。
白璃点点头，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布袋。“拿着。“她将袋子抛给程予安，“今晚开始训练。“
程予安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和几个小玻璃瓶。“这是...“
“许墨用的那种银刀，“白璃解释道，金色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细线，“和几种常见蛇毒。你需要学会识别和防御。“
程予安拿起银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当他转动刀柄时，注意到上面刻着细小的符文，与医院实验室里那些器械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你从哪弄到这些的？“
“我的...收藏。“白璃嘴角勾起一个不像微笑的表情，“活了几百年，总会有些存货。“
程予安没有追问。自从知道白璃的真实身份后，他已经学会不过问某些事情。比如她偶尔会消失几小时，回来时身上带着地下通道的潮湿气息；或者她那些看似普通的首饰，在特定光线下会显出古老的花纹。
“首先，识别蛇毒。“白璃拿起一个小瓶，里面是浑浊的黄色液体，“竹叶青的毒液，接触皮肤会引起麻痹。“
她小心地倒出一滴在程予安手背上。几秒钟后，他的皮肤开始刺痛，接着是一阵麻木感向四周扩散。
“正常反应。“白璃观察着他的手，“现在用这个。“她递来一支装着绿色药膏的小盒。
程予安挖了一点药膏涂在刺痛处。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感取代了不适，黄色毒液像被蒸发般消失了。
“有效。“他惊讶地看着恢复如常的皮肤。
“当然。“白璃得意地扬起下巴，“我的配方。接下来...“她又拿出一个红色小瓶，“这个不同，需要你记住感觉。“
她将一滴红色液体滴在程予安另一只手背上。这次的疼痛更加剧烈，像火烧般沿着血管向上蔓延。程予安咬紧牙关，额头渗出冷汗。
“坚持五秒。“白璃紧盯着他的反应，“这是许墨可能用的混合毒，加入了银粉。“
五秒后，程予安的手臂已经浮现出紫色的血管纹路，与白璃受伤时的症状相似。但奇怪的是，疼痛突然开始减轻，紫色纹路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微弱的蓝光覆盖在皮肤表面。
白璃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金色瞳孔扩张到几乎填满整个眼眶。“这不可能...“她低声说，声音里充满震惊。
“怎么了？“程予安看着自己恢复正常的手臂，“不是应该更严重吗？“
“普通人会休克。“白璃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即使是我给的解药，也需要至少十分钟才能中和这种毒。“她贴近程予安的手臂，细长的蛇信快速扫过他的皮肤，“你的身体...自己在解毒。“
程予安愣住了。“什么意思？“
白璃没有立即回答。她绕着程予安缓缓走了一圈，像在评估一件未知艺术品。“人类，你父母是什么人？“
“普通医生。“程予安皱眉，“我父亲是外科医生，母亲是护士，后来生病去世了。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白璃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程予安掏出手机，是医院急诊科的来电。“程医生，有个蛇咬伤患者，症状很奇怪，刘院长说您负责蛇毒项目，让您立刻过来。“
他看了看白璃，后者警觉地竖起耳朵——蛇妖的听力远超人类。“我去一趟医院。“他低声说，“你留在这里，别出门。“
白璃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小心。“她简短地说，眼睛里闪烁着担忧，“带上这个。“她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银色吊坠，形状像一片蛇鳞，“遇到危险时捏碎它。“
程予安点点头，将吊坠挂在脖子上，藏进衬衫里。鳞片贴在他胸口的皮肤上，冰凉而光滑，却奇妙地带着一丝温度，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尽快回来。“白璃松开手，“满月前我们还有很多要准备。“
***
医院的急诊室灯火通明。程予安快步走向隔离病房，护士小李正在门口等候。
“患者男性，32岁，在青峰山徒步时被蛇咬伤右脚。“小李边走边报告，“奇怪的是，伤口周围有银色物质，我们从未见过这种症状。“
程予安胃部一紧。银色物质——像许墨使用的银刀上的残留物？
病床上躺着一个健壮的男子，脸色灰白，呼吸急促。他的右脚踝绑着止血带，上面有两个细小的穿刺伤口，周围皮肤呈现诡异的银紫色。
“静脉注射地塞米松10mg了吗？“程予安检查着伤口。
“注射了，但症状还在恶化。“小李担忧地说，“血压持续下降。“
程予安凑近伤口，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与许墨身上的一模一样。这不是普通蛇咬伤，而是蓄意攻击！
“准备抗银毒血清。“他果断地说，想起白璃教他的配方，“再加5%硫代硫酸钠溶液静脉滴注。“
小李惊讶地挑眉。“抗银毒血清？那不是...“
“快去。“程予安罕见地提高了声音。
当护士离开后，程予安迅速检查了患者的随身物品。钱包里有身份证——林强，家住城东区。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背包侧袋里的一张折叠地图，上面用红笔标出了青峰山南麓的一个区域，旁边手写着“白蛇栖息地“。
程予安的后颈汗毛倒竖。这人是许墨派去的探子！但为什么会被自己的银毒所伤？除非...
“程医生。“刘明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说你用了非标准治疗方案？“
程予安转身，强迫自己表情平静。“症状特殊，常规治疗无效。“
刘明德走近病床，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细线。“确实...特殊。“他慢慢地说，手指抚过患者灰白的脸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徒步爱好者？“程予安装作无知。
“我们项目的...实地调查员。“刘明德压低声音，“他在找非常重要的样本。“
程予安感到胸口的鳞片吊坠突然变得灼热。“什么样本？“
刘明德没有直接回答。他检查了患者的输液，然后示意程予安跟他到走廊。
“程医生，“刘明德在无人的走廊转角停下，“你对项目的真实性质了解多少？“
程予安心跳加速，但表面保持镇定。“蛇毒提取物在抗衰老和器官再生中的应用。“
“表面是这样。“刘明德的声音降至耳语，“实际上，我们在研究如何提取并稳定'妖力'。“他的眼睛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想象一下，如果人类能拥有蛇妖的再生能力、长寿特性...“
程予安强忍厌恶。“听起来像科幻小说。“
“科学始于幻想。“刘明德微笑，“比如，你知道为什么许总对白蛇如此执着吗？“
程予安摇头，胸口的鳞片越来越烫。
“因为千年白蛇的妖核能让人...“刘明德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
“7床室颤！“护士的喊声从病房传来。
他们冲回病房，患者正在病床上剧烈抽搐，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疯狂的波浪线。程予安立刻开始心肺复苏，但三十分钟后，患者还是被宣布死亡。
“真遗憾。“刘明德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通知许总，说我们损失了一个侦察兵。“
程予安皱眉。“侦察兵？“
“他不仅是找样本，“刘明德重新戴上眼镜，表情恢复平静，“还在测试新型追踪银毒的效果。“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程予安一眼，“看来效果太强了。“
程予安感到一阵寒意。他们在用活人测试毒药！而白璃正是下一个目标。
“我还有个会诊。“程予安看了看手表，“尸体检查需要我在场吗？“
“不必。“刘明德摆摆手，“我们会处理。对了，明天项目组会议，许总有个重要宣布，务必准时。“
程予安点头离开，直到走出医院大门，他才长舒一口气。夜风拂过汗湿的后背，带来一丝凉意。他掏出手机，拨通家里电话，但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白璃去哪了？
***
别墅一片漆黑。程予安推开门，屋内静得反常，只有厨房的小灯亮着。
“白璃？“他喊道，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荡。
没有回应。程予安检查了一楼每个房间，然后快步上楼。白璃的卧室门半掩着，他轻轻推开——
房间中央，一条巨大的白蛇盘踞在床上，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它珍珠般的鳞片上，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蛇身中央微微起伏，显示它正在沉睡。
程予安屏住呼吸。虽然知道白璃的真身，但每次见到她的原形仍然震撼不已。这条蛇足有两米多长，最粗处堪比他的大腿，优雅而充满力量感。
他正想悄悄退出，蛇头突然抬起，金色竖瞳在黑暗中像两盏小灯。一瞬间的警觉后，蛇眼认出了他，放松下来。
“抱...歉...“白璃的声音从蛇口中传出，比人形时更加嘶哑，“法力不稳...变回去了...“
“没关系。“程予安轻声说，小心地靠近，“需要什么吗？“
白璃的蛇身慢慢舒展，头部昂起到与他平视的高度。“医院...怎么样？“
程予安简要讲述了患者的情况和刘明德的暗示。当提到“妖核“时，白璃的鳞片全部竖了起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们在找我的内丹。“她的蛇信快速闪动，“千年蛇妖的内丹...确实能赋予人类长寿，但代价是...“
“是什么？“
“蛇妖会死。“白璃简单地说，金色眼睛直视着他，“而且不是普通死亡...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程予安握紧拳头。“我不会让这发生。“
白璃的蛇头轻轻靠上他的肩膀，冰凉而光滑的鳞片贴着他的脖颈。“我知道。“她轻声说，“所以我们必须准备。“
她慢慢从床上滑下，蛇身在月光下流动如水银。程予安这才注意到地板上散落着各种草药和奇怪的符号图纸——白璃显然在他离开时也没闲着。
“帮我个忙。“白璃的蛇身开始扭曲变形，逐渐恢复人形，“衣柜里的...袍子。“
程予安转身去取，当他拿着丝质睡袍回来时，白璃已经大部分恢复了人形，只有小腿以下还覆盖着细密的鳞片。月光下，她的身体如象牙雕刻般完美无瑕，却又因那些鳞片纹路而显得超凡脱俗。
程予安迅速移开视线，递上睡袍。白璃接过的瞬间，他们的手指相触，一阵细微的电流似乎穿过接触点。白璃轻吸一口气，鳞片全部微微竖起。
“谢谢。“她低声说，迅速裹上袍子，“现在...我们需要谈谈你的异常抗毒性。“
程予安在床边坐下。“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白璃坐在他对面，金色眼睛审视着他的脸。“几种可能。“她竖起手指，尖锐的指甲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一，你天生体质特殊；二，你长期接触我，产生了某种抗体；三...“她停顿了一下，“你有蛇族血统。“
程予安笑出声。“这不可能。我家世代都是医生，纯人类。“
“是吗？“白璃歪着头，“你从未怀疑过？比如，对冷血动物异常的亲近感？夜间视力特别好？或者...“她突然前倾，蛇信快速扫过他的手腕，“对银器的过敏反应？“
程予安愣住了。他确实从小就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而且每次接触家里的银餐具都会感到轻微刺痛，母亲说那只是心理作用...
“这太荒谬了。“他摇头，但声音缺乏确信。
白璃没有逼迫。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一角。“有人在监视我们。“她低声说，“街角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了四小时。“
程予安凑过去，果然看到一辆不起眼的轿车停在远处的树影下。如果不是白璃指出，他根本不会注意到。
“许墨的人。“他说，“今天死的那个'侦察兵'就是他们的试验品。“
白璃的瞳孔收缩成细线。“满月之夜他们会行动。“她转身面对程予安，“我们必须先发制人。“
“怎么做？“
“攻击他们的实验室。“白璃坚定地说，“摧毁样本和研究资料。“
程予安皱眉。“那是违法的。我是医生，不能参与破坏医疗设施。“
“医疗设施？“白璃的声音突然提高，“他们在那里活体解剖我的族人！那些标本罐里泡着的，都是曾经活生生的蛇妖！“
“我们可以报警，通过法律途径...“
“法律？“白璃冷笑，尖锐的犬齿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人类的法律保护过我们吗？三百年前他们烧死我的小青时，法律在哪里？“
程予安从未见过白璃如此激动。她的指甲变长，脸颊上浮现出细小的鳞片，呼吸变得急促而嘶嘶作响。
“冷静点。“他上前一步，“我理解你的愤怒，但暴力只会导致更多暴力。“
白璃猛地后退，尾巴不知何时已经滑出睡袍下摆，重重拍打在地板上。“你站在哪一边，医生？“她嘶声问，“你的人类同类，还是我这个异类？“
程予安被这个问题刺痛了。“这不是选择立场的问题！我是想找到不牺牲任何人的解决方法！“
“没有这种方法！“白璃的尾巴卷起一把椅子，砸向墙壁，木屑四溅，“几百年了，我一直在逃，在躲...现在他们找到我家门口了！“她的声音破碎了，“而你想让我...再逃一次？“
程予安上前，不顾危险抓住她颤抖的肩膀。“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他坚定地说，“但我需要你信任我，给我48小时，让我试试我的方法。“
白璃在他手中慢慢停止颤抖，金色眼睛里的怒火转为深深的疲惫。“48小时后就是满月。“她低声说，“如果...你的方法失败呢？“
程予安深吸一口气。“那么...我会站在你这边，用任何必要的方式保护你。“
这个承诺似乎安抚了白璃。她的鳞片渐渐平复，呼吸也平稳下来。“48小时。“她最终同意，“但我们需要一个备用计划。“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房间陷入更深的黑暗。程予安突然意识到，无论48小时后发生什么，他的人生都已经与这条蛇妖紧密纠缠，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平静生活。
而更令他不安的是——他并不真的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