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百年无事,疯起东京

宣德门,大宋皇宫的南门。

巍峨耸立,朱漆大门在日光下闪耀着庄重的光芒,楼顶的琉璃瓦折射出五彩的光晕。

王安石身着一袭素色轻服,神色凝重,低头带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缓缓出了宣德门。

“主人,是回去吗?”门外一直等候的家仆,小步迎了上来。

王安石看见小仆,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暖阳融融。

“回去。”

小仆察觉得出来主人心头有事,但也不敢多问。

马车出了宣德门,便是东京城中最繁华的御街,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马车的辘辘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

到了夜里,这里更是灯火璀璨。

“祖宗守天下,能百年无大变,粗致太平,往代无有,以何道也?”

坐在车中,稍稍拨开旁边木窗,看着外面的闹市,王安石还在细细咀嚼着官家的这个问题。

又想到前日朝堂之上,自己所说“变法”之事,不禁心思繁乱。

回到家中,儿子王雱便迎了上来。

看到父亲的脸色,轻声问道:“父亲,宫中是有什么事情?”

王安石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温茶,点了点头,“今日官家问了我一个问题。”

“是何问题?”王雱疑惑道。

“官家问,祖宗守天下,能百年无大变,粗致太平,往代无有,以何道也?”王安石将问题重复说给了儿子。

“不过……这天下,真的还能太平吗?”说罢,王安石摇了摇头,坐了片刻,又走到了外面的庭院小池旁。

小池里,几株荷花已经露出了尖尖的小角。

面容清瘦的王雱也跟了上来。

“父亲,官家说是百年无大变,粗致太平,孩儿思索上下,也觉得确是如此。”王雱站在旁边道。

王安石摇了摇头。

“这种太平,为父觉得长久不了的。”

“现在只是时间未到,日后恐有滔天大祸。官家所说的百年无大变,恐怕只不过是百年幸运罢了。”

“父亲,您是不是多虑了,大宋内无祸乱,外和契丹,东京繁盛,四海咸平,怎会有滔天大祸。”

“文恬武嬉,国库空虚,因循守旧,必是有灾!”王安石摇了摇头,“我大宋看似太平百年,实则弊病丛生,如沉疴在身,不除不快。”

“只可惜,朝中诸公,无一人愿变。若是官家愿意变法革新,国库必不会再年年紧张。”王安石想到前日朝堂,不由得叹息。

傍晚时候,王安石还在荷池旁静思,友人吕惠卿来访。

这吕惠卿也是王安石日后变法的重要助手。

王雱引着吕惠卿到了荷池边,王安石将今日宫中赵顼所问之事,也告之了他。

吕惠卿对此颇有见解,二人你言我语,谈到夜幕笼罩。

晚饭之后,王安石送别吕惠卿后,驻足庭院半刻,便是去了书房。

书案之上,堆放着几本典籍史册,一方端砚稳稳地置于案角,旁边是一支狼毫毛笔。

烛光闪烁,王安石凝视着案上空白的札子,脑海中却不禁又浮现出白日里迩英殿中官家的询问,还有前日朝堂中的纷争。

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平空白的札子,沉思片刻,随后提笔,手腕一抖。

“臣前蒙陛下问及本朝所以享国百年,天下无事之故。臣以浅陋,误承圣问,迫于日晷,语不及悉。窃惟念圣问及此,天下之福,而臣遂无一言之献,非近臣所以事君之义,故敢昧冒而粗有所陈。”

这第一段,说是自己今日时间不够,不能给官家一个清晰的表达。

现在有空,必须给官家详细说说。

“伏惟太祖躬上智独见之明,而周知人物之情伪,指挥付托必尽其材,变置施设必当其务……太宗承之以聪武……仁宗在位,历年最久。臣于时实备从官,施为本末,臣所亲见……升遐之日,天下号恸,如丧考妣,此宽仁恭俭,出于自然,忠恕诚悫,终始如一之效也。”

说到此,都是夸赞本朝君王的英明,也是说明为何所以享国百年而天下无事。

但王安石的笔锋并没有停,他还有很多话要说。

他要让官家知道,本朝只是“粗致”无事,若是细看,早已千疮百孔!

“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群臣之议。人君朝夕与处,不过宦官女子;出而视事,又不过有司之细故……其于理财,大抵无法,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赖非夷狄昌炽之时,又无尧、汤水旱之变,故天下无事,过于百年……”

“伏惟陛下躬上圣之质,承无穷之绪……则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臣不敢辄废将明之义,而苟逃讳忌之诛。伏惟陛下幸赦而留神,则天下之福也。”

王安石的书房内,烛火在幽暗中奋力挣扎,光影颤颤巍巍地跳跃于四壁。

“轰隆!”就在王安石写至最后时候,一道闪电突然划破了东京城的夜空。

紧接着,惊雷炸响,震得窗棂簌簌发抖。

初夏的雷雨,说来就来。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起初稀疏,转瞬便成倾盆之势。

狂风呼啸着卷入窗内,吹得屋内烛火几近熄灭。

王安石搁笔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望着被雷雨肆虐的庭院,伫立良久。

“父亲!”王雱提着灯笼,轻轻走到了王安石的书房,“夜深了,雷雨又大,不如早点歇息。”

“嗯!”

王安石转身回到书案,将这份沉重的《本朝百年无事札子》缓缓收入一个古朴匣子。

……

第二日一早,王安石便将札子送入宫中。

赵顼收到札子,纵览一番,立即命人将王安石召入宫中。

“父亲,今日未有讲学,官家召您进宫,可是为那札子之事?”

“应当是的了。”

“早上递的札子,下午便召父亲进宫,怎是这般着急?”

“哈哈。”王安石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进宫便是知晓了。”

下午申时,王安石又在迩英殿见到了赵顼。

“臣王安石拜见官家。”

“王卿免礼!”

赵顼看着王安石,顺手将案上的札子拿了出来。“今阅卿奏书,所条众失,卿必已一一经画,可试为朕详言施设之方?”

赵顼的话,让王安石感受到了十足的重视。

王安石曰:“遽数之不可尽,皆在经学之中,讲学既明,则施设之方不言而自喻矣。”

赵顼摇了摇头。

“还请王卿简说其要。”赵顼凝视着王安石,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几分坚定与期待。

见赵顼如此,他身形微微一滞,像是被这简短的话语拽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

顿了下,然后说道。

“《礼记》云,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诗经》云,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官家,施设之方,总归在于变新,而变新则要变法!”

“变法?”赵顼说道,“三日前朝会上卿也提及变法。”

“朕知道十年前你给仁宗皇帝也奏了一份札子,也说是要变法,可惜朝中无人理会。”

“哎!此事万难!”王安石一言叹尽无奈。

“王卿,那……朕若是让你主持变法,这法,你可敢变?”赵顼猛然对王安石说道。

听到赵顼的话,王安石有些猝不及防。

“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只稍顿一息,就立即坚定地应道。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好!”赵顼心中暗赞,这王安石他拉出来了。

另外,那司马光也不能少。

没有旧党怼新党,新党怎么癫?

这朝堂这天下还怎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