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朕要赚钱

但不管怎么说……朕表面上,永远都是那个至高无上、威加四海、法布八方的大宋皇帝。

……

熙宁元年(1068年),五月初一,大庆殿。

大朝会。

大宋朝一年中有三次大朝会,分别为正旦日、五月初一、冬至日。每当这一日,东京城里的官员,都会分批来到大庆殿朝贺官家。

赵顼来这个时代两年,也基本适应这里繁琐的各种礼仪。

礼仪,即权威。

皇帝自然会有最高规格,也是最繁琐的礼仪。

辰时三刻,宰相、百官协同辽使以及诸军将校,皆身着常服,整齐列于大殿之外。

仪式依序展开,协律郎举起旗演奏《乾安乐》,鼓吹之乐齐发。

内侍先是恭请皇太后高滔滔入殿,随着鞭炮鸣响,皇太后登上御座;接着,内侍转至殿后赵顼幄次,引领赵顼现身。

赵顼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脚蹬金靴,迈入殿中缓缓落座,身后左右障扇也徐徐展开。

协律郎放下旗,音乐中止,烟雾升起。

符宝郎捧着玉玺放到御座前,给事中押送着表案、祥瑞案进入,来到东西台阶下相对站立。

百官、宗室以及辽国使者在大庆殿外东西两侧排班列队,依次进入。

……

大朝会一直到了正午时候才结束,赵顼也都有些精疲力竭。

就当赵顼的御辇回到福宁殿,内侍来报,王安石求见。

赵顼来了点精神。

“王卿,有何要事?”

“回禀官家,昨日之事,不知官家是否在戏弄臣。”王安石见到赵顼,便是直言。

王安石昨夜一夜未曾睡好。

昨日他看出了官家竟有变法的想法,可当他回应赵顼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后,赵顼点了点头,就没了反应。

今日大朝会一结束,他就立即找上了赵顼。

“王卿,朕岂会戏弄国家肱股之臣!”赵顼意味深长地看着王安石。

“变法之事,朕以为的确利国利民。”赵顼的话似有千钧之力,令王安石振奋。

“但也不可操之过急,需缓缓图之!”又给王安石泼了半盆冷水。

赵顼需要王安石,但也要牵住这位“拗相公”。

这一放一收,需要张弛有道。

……

初二,上午,王安石再进宫。

不过这不是说变法之事,而是例行给赵顼讲学,王安石也未提变法之事。

但他也清楚,往后的讲学,必须要在经学之中,讲明大宋上下之弊端,条陈众失。

让官家彻底地支持他变法。

赵顼听着王安石的讲课,也发现了这家伙的目的性似乎更强了一些。

当王安石讲到过去的君臣关系时,赵顼随口问道:“唐太宗必先得魏征,刘备必先得诸葛亮,然后可以有为?”

王安石曰:“陛下诚能为尧、舜,则必有皋、夔、稷、契;诚能为高宗,则必有傅说。”

“若陛下择术未明,推诚未至,虽有皋、夔、稷、契、傅说之贤,亦将为小人所蔽,卷怀而去耳。”王安石又继续道。

这里王安石就在对赵顼说要择明术以取贤士。

所谓择明术,就是先摒弃以往的陈旧之法。

下午,司马光进宫,再给赵顼讲《通志》。

讲至最后,赵顼问司马光可有富民之术。

司马光言:“富民之本在得人。县令最为亲民,欲知县令能否,莫若知州,欲知知州能否,莫若转运使。陛下但能择转运使,俾转运使案知州,知州案县令,何忧民不富也!”

……

“人!”

赵顼的确缺人了。

不过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贤人,也不是什么转运使,而是能替他赚钱的商人。

既然大宋太穷,那他就赚钱好了。

只是……久在深宫,无人可用啊!

下午申时,赵顼又是去了延福宫向太后拜安,顺便聆听一下母亲对近日朝廷中一些事情的看法。

太后高滔滔虽然居于深宫之中,但对朝中之事那也不是不问不顾,特别是他这个儿子刚登基不久。

上次去延福宫,高滔滔就责怪赵顼,不该在朝堂上让自己的老师韩维那般难堪。

就算是翅膀硬了,要杀鸡儆猴,树立权威,也得考虑一下是谁。

否则朝中老臣也会觉得官家薄情寡恩,到时候人心散了,这皇帝做事也会处处受到掣肘。

赵顼到了延福宫,先是向太后拜安。

几番闲聊之后,赵顼突然说道:“母亲,儿臣近日想在宫外商贾之中找一些精通之辈,不知母后可有法子,给朕介绍几人?”

“找几个商贾,官家意欲何为?”太后高滔滔有些诧异,自己这个官家儿子想要做甚?

“母亲,现在朝廷每年入不敷出,外面商贾却是绫罗绸缎披身。朕想看看这宫外的买卖是怎么做的,大宋怎么就不能富余!”

“官家,朝廷的事,和宫外小商人的买卖,那怎能一样。”太后高滔滔摇了摇头。

儿子关心朝廷是好,但这想法还是窄了。

“母亲,这市井街巷之中,诸般商旅,栉风沐雨,往来奔波,所图者何?无非盈余耳。”

“朝堂之上,宰辅公卿,殚精竭虑,所谋者,国民之富足也。”

“两者必有相通。”

“说得也还有道理。”高太后似乎是被赵顼给说服了,“官家真的想知道商贾之事,明日我让你舅舅们在东京城寻上几个。”

赵顼的舅舅们,自然都是高家之人。

高滔滔的高家,在北宋可不是一般小门小户,高家乃是北宋大将高琼之后,现在又是皇亲国戚。

过了两日,高太后真给赵顼找了两人。

一人进到迩英殿,诚惶诚恐,小心翼翼;一人虽有些胆怯,但也稳住了身脚。

“草民高启明、李先拜见官家!”见到赵顼,两人立即伏地叩拜。

高启明,就是高太后娘家的人,是高滔滔的晚辈,也还没荫封个一官半职,在开封做着一些不大的买卖,跟着三教九流混在一起。

觐见官家这种好事本来八竿子都轮不到他,但奈何高家子弟找不到几人懂经商。

另外一些更加镇定一点的是李先,此人看起来更成熟一些,商人气也更足一些。

其实高太后能将李先召来,实属出乎赵顼的意料。

此人乃是泉州的大商人,曾率商船赴日本筑前国进行瓷器贸易,平常来汴京的次数可不多。

“免礼!”

赵顼扫过二人,声如洪钟:“朕听闻宫外商事繁杂,或兴或衰,关乎民生国计。今召汝二人进宫,欲知其间详情,汝等可将所历、所见、所闻如实道来。”

言罢,赵顼端坐着凝视二人,自有一番天子威严。

“草民惶恐,蒙陛下圣恩召见,实乃草民毕生之幸,必知无不言!”两人皆是诚恳地应道。

其实两人从高太后那里也知道了官家召他们的“表面”原因,也自然都做了相应准备。

不过赵顼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没有告诉高太后。

今天,他也不会天真地就让这两人帮他经商,毕竟搞得不好,这高启明和李先都是高太后的耳目。

“你等先行坐下,再一一道来。”赵顼道。

“谢官家。”

两人闻谕,先左右落座,对视一眼后,李先又站起走到赵顼对面,伏地叩拜,“草民李先,蒙陛下圣恩召见,得以踏入这禁宫之地,瞻仰天颜,实乃草民毕生之幸。”

语毕,又重重垂拜三次,以表尊崇。

“草民李先,在汴京泉州经营瓷器之业数十载。”

“经营瓷器首重瓷器制作,首道工序便是采料,如那高岭之土,质地细腻……烧制一关,真可谓生死之劫。坯体入窑,火候掌控乃重中之重……”

李先讲完瓷器制造之后,赵顼轻轻敲击扶手,问:“听闻你曾贩瓷于日本,这销往倭国,一路可有波折?”

李先面露苦笑:“陛下,波折岂止一二。瓷器沉重易碎,陆上运输,需用厚草、绳索层层捆扎,以防碰撞;至码头装船,又得妥善安置,不可颠簸。”

顿了一下,李先继续道,“出海之后,风浪无情,海盗猖獗,草民多次险些折戟沉沙。幸赖朝廷水师不时巡护,方能保得平安。抵达倭国,又逢异国风俗迥异,推销亦难……。”

李先讲完,便是高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