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鹤香炉悠悠地吐出第三缕青烟,那青烟如缕,袅袅升腾,仿佛带着无尽的神秘。沈云卿静静地跪坐在祠堂那冰凉的金砖地上,周遭的空气透着丝丝寒意,让她的肌肤微微发紧。西域商人呈上的溯光镜横陈在乌木托盘里,那镜面蒙着一层人皮般细腻的鲛绡,散发着一种诡异而又诱人的气息。她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镜缘镶嵌的蛇形纹路,那纹路与淮州密探锁骨处的刺青如出一辙,血色玛瑙嵌成的蛇眼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光,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一般。
“此镜需以人血为引。”老郎中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他颤巍巍地递上银刀,那刀刃闪烁着寒光,映出林姨娘鬓边那摇摇欲坠的翡翠步摇。沈云卿的心中猛地一紧,忽然想起前世大婚时,沈月柔发间也戴着这样的步摇,那流苏轻轻扫过她咽气的唇,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刺痛着她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刀柄,反手一划,锋利的刀刃划过肌肤,一阵刺痛传来,血珠瞬间溅上镜面。就在这时,祠堂梁柱间突然卷起一阵阴风,吹得人毛骨悚然。供桌上的长明灯齐齐暗了一瞬,母亲的牌位也发出“咔哒”的声响。林姨娘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倒退半步,绣鞋不小心踩住了自己逶迤的裙摆,金线绣的缠枝莲霎时扭曲成索命的白绫,让她惊恐不已。
“父亲请看。”沈云卿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她将镜面对准药罐耳朵,暗红的血渍在镜光的映照下,突然泛起了荧光。细碎的光点如同夏夜的流萤,在半空中缓缓拼出半枚拇指印,那指腹的螺形纹路与林姨娘的右手分毫不差。药罐内壁映着幽幽的蓝光,恍如溺死之人肿胀的皮肤,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沈崇德的身体猛地一震,踉跄着后退几步,不小心撞翻了黄花梨圈椅。扶手雕着的并蒂莲磕在青砖上,花瓣瞬间碎成母亲临终前吐出的血沫。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林姨娘,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这...这可是真的?”
“砒霜遇血显形,姨娘半月前亲手触碰过毒罐。”沈云卿垂眸,掩住了嘴角那一抹冷笑,袖中荧光药粉袋悄然滑入暗袋。镜面忽地闪过她染血的指尖,那里沾着从西域商人处得来的荧光草汁——三日前,她正是用这药水浸泡过药罐耳朵。她的心中暗自得意,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林姨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突然扑向铜镜,染着蔻丹的指甲用力划过镜面。鎏金镜框骤然发烫,在她掌心烙出一个焦黑的莲花印,她疼得尖叫一声。沈云卿眼疾手快,猛地拽住她的手腕,指甲深陷进那道陈年疤痕——那是林姨娘当年为表忠心,亲手烫伤的“忠”字。
“姨娘怕什么?”沈云卿的声音冰冷而嘲讽,她将林姨娘的手按在镜面上,“莫非这镜中还有您与淮州来客的密谈?”血珠顺着镜缘的蛇形纹路蜿蜒而下,渐渐显出模糊的舆图形状。沈云卿的瞳孔微微一缩,心中涌起一阵激动,那正是她苦寻半载的淮州铁矿图。
“够了!”沈崇德怒喝一声,挥袖打翻了铜镜。碎片如雪花般飞溅,擦过沈云卿的脸颊,一道细细的血痕出现,血珠滚落唇畔。她伸出舌尖,舔去那腥甜的味道,望着镜中映出的父亲扭曲的面容。前世母亲咽气时,这男人也是这样摔碎了药碗,瓷片扎进她掌心,血染红了合卺酒的鸳鸯杯,那痛苦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当夜,沈云卿跪在祠堂,借着微弱的月光收集镜片。月光穿过支摘窗,洒在碎镜上,折射出无数光斑,仿佛是破碎的希望。她的眼神专注而执着,忽然发现最大的碎片背面刻着密文。她的心中涌起一丝期待,将牛乳泼上去的刹那,淮州驻军布防图如水墨般缓缓晕开。暗格里收藏的生铁箭镞与图中标记的红点重合,箭尾的蛇形纹正对着铁矿方位,她的心中顿时有了底。
“姑娘,林姨娘往柴房去了。”秋棠提着灯笼,立在月洞门下,光影在她身上摇晃,她腕间的银镯闪过幽蓝的光——正是用荧光药粉浸过的标记。沈云卿微微点头,将镜片藏进母亲的牌位,底座暗格弹开时带出半截染血的襁褓。那是弟弟出生时裹身的锦缎,如今浸着砒霜与血,她的手轻轻地抚过布料上干涸的泪痕,心中一阵刺痛,仿佛又听到了弟弟的哭声。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柴房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她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快步朝着柴房走去。刘嬷嬷蜷缩在腐草堆里,脚踝上的铁链凝着黑血,显得格外凄惨。林姨娘扔下的药瓶滚到鼠洞口,淡黄的药液渗入砖缝,腾起带着苦杏仁味的白烟,弥漫在空气中。
“老姐姐何苦呢?”林姨娘蹲下身,脸上带着一丝嘲讽,金镶玉护甲挑起刘嬷嬷的下巴,“你孙儿还在破庙等着祖母送药呢。”她的声音充满了威胁。
话音未落,柴房门“吱呀”作响,沈云卿提着溯光镜残片立在月光里,那镜面映出林姨娘瞬间惨白的脸。“姨娘这瓶砒霜解药,与三年前毒杀我娘的可是同一批?”沈云卿的声音冷若冰霜,带着一丝质问。
刘嬷嬷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她突然暴起,枯爪般的手抓向药瓶。沈云卿眼疾手快,弹指射出银针,药瓶应声而碎。液体溅上林姨娘的裙裾,金线绣的牡丹霎时枯萎成焦褐色的鬼爪,仿佛在诉说着罪恶。
“老爷!老爷救命!”林姨娘吓得鬓发散乱,她拼命地往外冲,却被沈云卿用镜片抵住咽喉。锋利的镜缘割破油皮,血珠渗入蛇形纹路,玛瑙蛇眼突然泛起红光,仿佛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父亲可知,这镜子照出的不止砒霜?”沈云卿声线清冷如井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淮州王赠姨娘的定情信物,此刻正在您书房暗格里。”她甩出半幅撕破的鲛绡,上面用荧光药水写着“枕边安好”,落款处蛇形印鉴泛着青光。
沈崇德愤怒地踹开柴房门,就在这时,林姨娘腕间的玉镯突然炸裂。碎玉中滚出一颗蜡丸,沈云卿抢先拾起捏碎,泛黄的纸片上画着沈府布防,每个院落都标着砒霜用量。
“好个一箭双雕。”她将纸片举到父亲眼前,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毒杀主母是为腾位,泄露府防是为投诚。姨娘这份嫁妆,淮州王可还满意?”
五更梆子响时,刘嬷嬷咬舌自尽,鲜血喷上窗纸,那血迹慢慢凝成淮州地图的形状。沈云卿站在回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绝。秋棠捧着新得的溯光镜碎片过来,镜面映出她唇畔那一抹冷笑——与当年林姨娘站在母亲棺椁前的表情一模一样,仿佛是命运的轮回。
祠堂梁上传来瓦片轻响,沈云卿知道是顾家密探来取铁矿图。她将镜片塞进弟弟的长命锁,锁芯里藏的荧光粉簌簌落下。晨光初现时,老夫人院中突然传来尖叫——那面“照妖镜”正悬在佛堂梁上,镜中映着林姨娘与淮州密探私会的虚影。
沈云卿抿了口掺着牛乳的茶,舌尖尝到血的味道。昨夜咬破的唇角结了痂,像颗猩红的朱砂痣。她望向西厢房,沈月柔断甲的窗口飘出一缕青烟,混着焚烧诗稿的焦香,恍如三年前母亲灵堂前飘散的纸钱灰烬,那是过去的伤痛,也是她复仇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