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不想再多费口舌,他早明白今日之事,定然张纯是阴谋已久,公孙越已然落入下风,多说无益。
他兀自忖度,恐怕这张纯早就说服了公綦稠,先是以赛马引诱公孙越上头,再借赛马一事让公綦稠做个见证,故意挑选田光几人不在的日子,趁虚而来。
恐怕唯一的变故,就是自己也入了渔阳城中,张纯担心自己以天马而坏了他的阴谋,所以就鼓动公綦稠提前动身,辰时便到了渔阳,就是为了先下手为强!
由此可见,张纯的势力范围之大,就连田府中也有不少他的耳目。
如今天马无法如期抵达,自己只能另选马匹,虽说不如天马那般十拿九稳,可是面对张纯这等阴谋诡计,自己若是能正面击溃他,也不失为好策。在他看来只有弱者才玩阴谋诡计,所谓一力降十会,他这次一定要给张纯点教训!
“小子,你有把握吗?”公孙越低声道。
张冲莞尔,“难道公孙君想拱手让出这平贼都督?”
他起初只是为了十几匹拳毛騧,公孙瓒是否能去平叛升官,他不关心。可是如今张纯陡然加注,竟以平贼都督相赌,那他张冲就一定要给这厮使绊子,决不能让他轻易得逞!
公孙越沉默良久,狠狠拍了拍张冲肩膀,“成,老子豁出去了!”
他两位兄长皆是不在,如今也只能由他揽下,硬着头皮信张冲一回了。
公綦稠见双方并无异议,便道:“说来也是简单,二里外有一箭靶,两家各出一骑,同驰而去,马上开弓,若射得靶心则拨马回转,谁先回转到起始处,谁便是赢家。”
张冲心道这个规则是再寻常不过,看来公綦稠也想早点卸下这担子。
“飞蚊,看你的了。”张纯挥挥手,身后便有一骑而出,那马儿体态雄壮,枣红通体,渗汗如血。
“汗血马?!”
众人都是一凛,心道难怪张纯敢豪赌,就连西域极善奔驰的汗血马竟弄到手中,众人纷纷为公孙越捏了把汗,心道这回恐怕公孙家要栽了。
张冲不看其马,却先看其人,只因赛马不只取决于马儿的高低,更有人的角力。他见那飞蚊人如其名般,瘦小枯弱,跟个轻飘飘的蚊子一般,便觉棘手。
马儿奔驰,除了自己的脚力外,还要考虑到马背上的负重。张冲虽不是胖子,可体态也是匀称健壮,和这飞蚊一比,简直将他衬托成一彪形壮汉,这在赛马中已然落了下风。
“张冲,骑我的马儿如何?”公孙越皱眉道,“若是实在赢不了,想法子摔翻那厮也成。”
张冲兀自摇头,却亲自从马匹中选了一匹体态最骏的拳毛騧来!
众人都是哂笑,心道这厮病急乱投医,竟然用如此粗鄙贱丑的马儿去与鼎鼎大名的汗血宝马较劲?!
张冲不以为意,兀自翻身上马,便有公孙家仆递上短小的马弓。
“换步弓来!”张冲一笑,却并不去接。
众人更是啧啧看衰张冲,心道此人懂不懂赛马暂且不谈,至少是不懂骑射的!这马弓虽软,可是马上开弓却不会受限于姿态,双臂轻拉便可施展。步弓虽然强劲,可是却在马上受限于开弓姿态,从而难以拉满,若强弓不能拉满,便失去了强弓的意义,反倒不如马弓。
公孙越虽然也是满腹狐疑,可是却用人不疑,他亲自取来步弓递给张冲,“小子,公孙家就看你了。”
飞蚊取来马弓,傲然坐于马背,轻蔑的打量张冲,他人轻马膘弓适,在他看来已然十拿九稳。
两马并辔而行,来到起始点,一道红绸横于两骑之前。
众人都是屏住呼吸,忽听金鼓一响,红绸落地,飞蚊为抢先机,纵马一跃,已然踏绸而出!张冲并不花哨,放马平冲而出,在飞蚊马蹄落地时,两马几乎不相上下!
就这一手,倒是无人再敢小觑张冲,谁都能看的出飞蚊竭力以赴,可张冲似乎还留有余力!
两马奋力疾驰,汗血宝马虽然疾如风火,但是杂毛拳毛騧眼神中却是毫不胆怯的勇猛,丝毫不因汗血宝马鼎鼎大名而怯场!
不过飞蚊体型确然有优势,加之汗血马极善冲刺,不过片刻后,汗血宝马竟还是生生拉出了十余步的身位。
两马前后追逐,飞蚊在前,张冲死死咬住不放,转瞬已快到尽头!
飞蚊咧嘴一笑,眼看距离箭靶三十步内,他立刻挽弓如月,一箭崩出,直奔靶心而去!
他箭一离弦,看也不看就要拨马回转,他箭无虚发,有这份自信,只要他敢射出这一箭,就一定能落在靶心之上!
可是正当飞蚊拨马转身时,忽而耳边‘嗤’一声破空声,擦着他耳朵而过,让他顿感火辣辣的隐痛!
‘啪!’
“哆!”
只听连贯两声响起,飞蚊顿感不妙,猝然回身看去,只见靶心上只有一支箭,而那支箭不是自己的,而是那身后张冲射出的!而自己射出的箭却断为两截,孤零零的落在地上,活像个狼狈的败寇般!
飞蚊恨恨看向身后的张冲,只见张冲嘲弄一笑,早已拨马返身而去!飞蚊发恨,匆匆再射一箭,急忙催马去追!
他想破天也想不出,这张冲是如何在马上拉开步弓,还能如此神准的?!
可是飞蚊不知,旁观的众人却是看个清楚,只见张冲抵近五六十步时,身子忽然仰倒于马背,右手抓箭拉弦,右脚却蹬在弓臂之上,将硕大的步弓蹬了个满月,箭矢骤然平射而出!
步弓强劲,矢如奔雷,后发却追上了先发的马弓箭矢,将其一箭两断后,稳稳扎入靶心!
飞蚊在后穷追不舍,心头暗恨,他是三十步内开弓,而张冲却是六十步外开弓,待两人返身回转时,他方才领先的步距在此刻反而成为了他的劣势!
张冲策马飞奔在前,面不改色,这是他早准备好的算计,他既然在人与马上输了飞蚊一筹,就要利用赛马的规则和自己超凡的骑射本领扳回劣势!如今飞蚊中计,就算是汗血马脚力强健,也难以在如此距离再超过自己!
两马先后冲回,一黄一红,如红云黄沙般淹没而来,马蹄如密鼓急擂般让众人心弦怦怦,公孙越更是绷紧神经!
张纯虽然见飞蚊落后,却是不慌不忙,仿佛胸有成竹般。
距离起始点五十大步时,飞蚊倚仗汗血马的强势,还是追了上来,只矮了张冲一个身位的距离,不过距离终点太近,恐怕是难以超过了。
“阿姊,张兄好像要赢了。”听闻赛马一事,匆匆赶到的田豫,对身旁一辆车轿兴奋道。
车轿中银铃声笑,“他总是不会让人失望。”
此时的赛马郊外,已然人山人海,市井百姓听闻两大士族赛马,都是跑来围观,田豫等人亦是如此。
人声鼎沸,飞蚊满头大汗,紧咬牙关,他忽然眼神一狠,翻手一抬,手腕中寒光一闪,射入了斜前方拳毛騧的唇齿中!
拳毛騧吃痛,嘶声人立,张冲一凛,险些被摔下马来!
飞蚊冷笑,趁此机会超过了张冲,就要冲入起始点中!
公孙越面色苍白,他见先胜后败,心头大为愤懑!张纯则是洋洋得意,仿佛早有所料般。田豫几人都是面色凝重,心道若是输了,张纯恐怕就要龙游大海,鸟上青天了!
“戾——”
就在飞蚊策马冲到起始点五步之外时,身后一道尖锐的止马哨传来,那汗血马猝然刹停,回头望向后方!
汗血马一停不要紧,却把马背上的飞蚊摔了出去,那飞蚊在空中双臂如笨鸭子般划了两下,霍然摔入红绸之内,摔了个狗吃屎,狼狈不已!
就在飞蚊摔地的同时,黄影倏来,马儿长嘶,拳毛騧四蹄飞奔,已然带着张冲冲入红绸之内!
拳毛騧高扬前蹄,张冲立身勒马,对公綦稠笑道:“敢问公綦校尉,是赛人还是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