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师,上次你送来的这二十封信我都回完了。”
冯春从鼓鼓囊囊的包里掏出一摞信纸,伸手递给祝伟。
祝伟笑着接过,直接放进包里,朝一旁的李拓比了比。
“这位是李拓,也是个作家,不过这两年专门搞文学评论了,那天看了你的稿子,闹着要来找你。”
李拓个子不高,看着眼前推着车子人高马大的青年,不由得大为赞叹。
“我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你这样的人,少年天才,偏偏长得还好!”
他递给冯春一张名片,“上次祝伟找你送信我就想来,结果有事儿耽误了。”
“今天也不晚吧!”祝伟找补一句,“算到现在,稿子也才发了不到一周呢。”
冯春接过明白,认真看了一眼,才放进胸前口袋。
“是不到一周,可是影响可一点不比那些经典作品小哇!”
李拓扭头看看祝伟,“你不是说又加印了?”
祝伟点点头,“4月号首印一百万册,竟然一个星期就卖空了,比原来快了一倍,各个地方都在催着加印。”
冯春有些好奇,“加印了多少?二十万?”
“二十万?”李拓乐了,“你也太瞧不起《人民文学》了,起码五十万!”
冯春看向祝伟,祝伟点点头,“目前汇总的计划是八十万。”
“小子!英雄出少年啊!”
李拓拍拍冯春的肩膀,“一篇三万字的作品,能拉得动《人民文学》的销量,这可不是一般作家能做到的。”
“不止是这个……”
祝伟看着冯春。
“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参加几场作家活动怎么样?我跟你说,好多编辑可都想认识认识你呢!”
“哈!”
李拓不客气的笑了起来,“我听章广年说自从这期发了之后,给他办公室打电话的,十个有八个都在打听‘春风’是谁。”
冯春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还得在长征食堂干半个月,打算写个中篇,恐怕短时间内是没什么指望。”
“哦?”
一听冯春还有新作品要出来,对面俩人都来了兴趣。
“什么题材?”
“就是饭店,算是改革文学吧?”
冯春笑了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想要试试看。”
“为了写作品,直接来当一个月的临时工?”
李拓赞叹,“年轻真好啊!能花一个月去感受,去体会生活中的细节,只为了让作品获得应有的真实性,我看今天很多作家都没有这个劲儿了。”
说着说着,他渐渐有点上头,“不行,我得给你写篇评论!”
“哈哈!”祝伟乐了,“那敢情好,发给我们怎么样?”
“滚蛋!”李拓撇撇嘴,“《文艺报》我还欠着三篇稿子呢!”
从古至今,拖稿大概是所有创作者的通病,李拓也不能免俗。
“其实发稿那天,我连看了三遍《棋王》,当时就想动笔,可是总觉得缺点什么,缺点提纲挈领的东西。”
冯春闻言,顺势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给我写了个评论,我看过,相当有水平,听说已经投给《文艺报》了,你不妨关注关注。”
“哦?你还认识作家朋友?”
冯春摇了摇头,“燕京大学的。”
祝伟点点头,只当他说的是某位教授、学者。毕竟八十年代的燕京大学鸿儒遍地,偶尔认识一两个太正常了。
他又叮嘱道,“你那个改革文学的作品写完了,不妨拿给我看看,咱们一起讨论。”
言下之意,只要水平不差就是预订约稿了。
冯春自然乐意,三人谈笑一阵,天色将晚,冯春只言家里还有奶奶要伺候,祝伟和李拓二人约好改日再来,才告辞离去。
目睹整个聊天过程的普通市民高昌志见几人散去,也有了主意。
……
第二天一早,当冯春来到长征食堂的时候,看着精神焕发的高昌志,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高昌志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顶干净的工作服,帽子一戴,倒也有模有样。
只是下身的皮鞋西裤和别在工作服上的墨镜实在是不像那么回事。
此时还没点名,他拽着冯春走到餐厅的角落。
“师父,你瞒得我好苦啊!”
冯春面色不变,“首先我不是你师父,其次,咱俩关系也一般,我瞒你什么?”
“嗨!关系一般不要紧,慢慢不就好了!”
高昌志不以为意,他下意识地摸着衣兜想要给冯春递烟,摸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昨天的承诺,又讪讪的放下手。
此刻他眼里满是好奇。
“至于瞒的什么……师父,原来您是大作家啊!内个《棋王》写得太棒了!”
不怪高昌志此时格外热情,在这个年代,作家大概就是社会地位最高的职业之一。
改开之后,知识分子暌违多年,终于回到了文化舞台上,无论是伤痕文学还是现如今的改革文学、现代派……
有道是“憋得越久,出来的越浓”,大作家们掏出一篇篇积蓄多年心血的作品,迅速征服了众多如饥似渴的读者。
在文学的黄金时代,大家无不以认识作家为荣,甚至给作家写信收到回信,都如获至宝。
冯春却皱起眉头,故作不知。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高昌志笑着摆手。
“师父您别逗了,我都打听清楚了!昨天跟您聊天的,有一个叫李拓的对吧,那是我爸的朋友,昨儿晚上我去他家拜访,他还找我打听你的来历呢!”
他看冯春皱起眉,又解释道,“我可不是故意跟着您啊!就是下班儿的时候赶巧了。”
冯春点点头,“你知道就知道吧,暂时不要跟食堂里其他人讲。”
“我明白!”
高昌志一副“我懂”的表情。
“真人不露相嘛!再说了,您过几天就不干了,犯不着认识一帮子普通群众。”
这话就不怎么中听了。
冯春皱起眉头,“你要是把人分三六九等,那不好意思,别来沾边。”
“哎呦!我可没有啊!”高昌志苦着脸想要解释,奈何冯春根本不搭理他。
如是忙活了一天,食堂的职工们虽然对高昌志居然来上班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当回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高昌志又跑来给冯春刷饭盒,一旁的矮个子中年妇女凑过来。
“内个,冯春儿,姐求你件事儿……”
这半个月冯春跟食堂的职工们混得熟稔,眼前这人姓刘,冯春一般直呼刘姐。
“您说。”
“我家里有点事儿,明天想换个班,行吗?”
明天星期二,本来是冯春休息。
不过左右无事,正好自己也没体验过晚班,冯春正要答应,旁边高昌志却皱起了眉。
“你丫家里有事儿凭什么耽误我师父休息?”
冯春眉毛一斜,“我们换班关你屁事?”
“听见了吗?关你屁事!”
“我说的是你!”
高昌志此时才委屈地坐下。
眼看冯春答应下来,刘姐一脸高兴,旁边的高昌志也不气馁,他拍拍胸脯。
“师父,赶明儿我陪您!绝不让您累着!”
冯春心说你不添乱就算不错了。
所幸这哥们儿第二天并没有准时来上班,冯春总算正常干完了一下午的工作,只是等到下午五点钟,他又急匆匆地跑来,腆着脸给冯春帮忙。
就这么一直干到晚上七点钟,大厅里的人渐渐散去,陆广发也早早走了,后厨也只剩下正在换衣服的范厨师。
这年头的国营饭店几乎都是如此,管你吃没吃完,反正到点下班。
此时冯春跟高昌志俩人也已经把餐桌收拾完毕,正准备锁门关灯的时候,忽然推门进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