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飞舟无声地撕裂铅灰色的云层,将肆虐的风雪与彻骨的绝望远远抛在下方。舟身表面的玄奥符文流转着温润的青色光晕,构成一个无形的护罩,将狂暴的气流与严寒彻底隔绝。林渊站在冰冷的甲板上,透过光罩望向外面。脚下,是翻滚如怒涛的厚重云海,被飞舟破开的缝隙中,偶尔能瞥见下方急速掠过的、渺小如蝼蚁的黑色群山轮廓。上方,是前所未见的、澄澈得令人心悸的湛蓝天穹,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神圣的金辉,将整个飞舟沐浴其中,也照亮了林渊苍白脸颊上凝结的霜痕。
这巨大的反差,让林渊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只是片刻之前,他还跪在冻土上,十指染血,刨着埋葬至亲的浅坑,刺骨的寒风如刀子般割裂肺腑。而现在,他置身于云端,周身温暖如春,脚下是传说中的仙家法器,前方是莫测的仙途。只是,胸膛里那颗心,并未因这仙境般的景象而变得温暖,反而被一种更深的寒意和滚烫的渴望交替灼烧着——那是刻骨的仇恨与对力量近乎本能的贪婪。
“别傻站着挡路!新来的,闪开些!”一个略显不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渊猛地回神,侧身让开。只见两名身着同样玄青道袍的年轻修士,正合力抬着一个半人高的、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箱,步履沉稳地从他身边走过。他们瞥了林渊一眼,眼神淡漠,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新添的、无关紧要的物件。那目光让林渊感到一阵微小的刺痛,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背脊,指甲再次掐进尚未愈合的掌心伤口里,用疼痛提醒自己身处何地。
“呵呵,小友不必紧张。”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引他上舟的中年修士赵清源走了过来。他面容方正,颌下留着短须,眼神温润,腰间还挂着一个看似普通的黄玉小葫芦,平添几分随和之气。“飞舟穿行云海,需以灵石驱动,舟上刻有聚灵、御风、护持等诸般法阵。这些搬运的,是维持‘凝霜阵’运转的寒玉,确保舟内恒温,不受外界寒暑侵扰。”他耐心地解释着,显然看出了林渊的局促与戒备。
林渊默默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飞舟前端。那道清冷的背影依旧伫立在那里,仿佛与飞舟融为一体。玄青道袍在高速飞行带起的微风中,衣摆处流转着细密的、如同水波般的云纹光泽。她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腰间的玉铃静默无声。赵清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了然一笑,声音压低了些:“那是苏瑶音,苏师妹。宗门这一代弟子中天赋最卓绝者之一,年纪轻轻,已是筑基中期修为。性子是冷了些,但道心纯粹,是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
筑基中期!
林渊心中一震。他虽对修真境界懵懂无知,但“筑基”二字,在那些模糊的传说中,已是脱离了凡胎,筑就了大道根基的真正修士!是凡人眼中真正的“仙师”!难怪她周身有种隔绝尘嚣、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度。自己与她,隔着天堑鸿沟。
就在这时,飞舟微微一顿,前方云海豁然开朗。一座难以想象的庞然巨物,撞入了林渊的视野,瞬间攫取了他全部心神!
不再是模糊的传说,而是真实矗立在天地间的仙家气象!
只见数座巍峨到无法形容的山峰,如同撑天巨柱,刺破茫茫云海,傲然耸立于天地之间。山体苍翠,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泛着奇异灵光的古木,巨大的瀑布如同九天银河,从云雾缭绕的山巅飞泻而下,轰鸣声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飞舟护罩,也隐隐传入耳中,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无数亭台楼阁、宫殿群落,依山而建,或掩映于奇峰怪石之间,或悬浮于半空云霞之上,琉璃瓦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华光。山体之间,有粗大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锁链横贯长空,更有无数道各色流光,如同流星雨般穿梭往来——那是驾驭着飞剑、法器或乘坐小型飞舟的修士!
飞舟正前方,两座最为陡峭的巨峰之间,横亘着一座巨大的、由整块青玉雕琢而成的牌楼!牌楼高逾百丈,顶端没入云雾,牌匾上两个铁画银钩、气象万千的古篆大字——“青岚”!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散发出浩瀚苍茫的威压,令人望之便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亵渎。
“这…这就是仙门?”一个瓮声瓮气、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在林渊身边响起,充满了极度的震撼和不可思议。
林渊转头,看见一个身材壮实、穿着打满补丁粗布棉袄的少年,正和他一样,死死抓着船舷,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这少年皮肤黝黑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劳作,一张圆脸冻得通红,此刻写满了“呆滞”二字。他正是和林渊一同被带上飞舟的寒山村幸存者之一,张伯口中的“李大牛”。
“仙门?”赵清源闻言,捋须轻笑,眼中带着一丝身为宗门弟子的自豪,“此乃青岚宗外山门所在,名为‘云麓群峰’。真正宗门核心的洞天福地,还在云深不知处。尔等日后若有幸通过考核,或有机缘得见。”他目光扫过林渊和李大牛,“记住,入得山门,便不再是凡俗中人。仙道贵生,亦贵争。根骨、悟性、心性、机缘,缺一不可。稍后抵达外门‘迎仙坪’,自有管事师兄为尔等安排去处,讲解门规。”
他话语温和,却字字如锤,敲在林渊心上。仙道贵争!这四个字,瞬间点燃了他胸中那团冰冷的火焰。
飞舟的速度渐渐放缓,平稳地驶向那巨大青玉牌楼下方一片极为广阔、由平整白石铺就的巨大平台——迎仙坪。平台上已有不少人影,多是些和林渊、李大牛年纪相仿的少年男女,穿着各异,脸上带着或忐忑、或兴奋、或倨傲的神情,显然都是此番新招收或带来的预备弟子。
就在飞舟即将穿过青玉牌楼门洞的刹那,异变陡生!
林渊一直贴身藏着的那块残破玉佩,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无比!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洪流,猛地从玉佩中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他全身!这股力量霸道而蛮横,带着一种古老苍凉的意志,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强行惊醒。林渊浑身剧震,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扭曲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脑海:血色的天空,崩塌的山岳,断裂的巨大兵刃,以及一个顶天立地、浑身浴血的模糊身影发出震碎星辰的怒吼……耳边更是响起无数金铁交鸣、神魔嘶吼的幻听!
“呃啊!”剧烈的痛苦让林渊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一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脸色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死死捂住胸口,试图压制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灼热和混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未引起太大骚动,在旁人看来,不过是这寒门少年初临仙门圣地,被磅礴气势震慑,心神激荡下有些失态罢了。唯有飞舟前端,那遗世独立的玄青色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直静默无声的苏瑶音,在飞舟穿过牌楼门洞的瞬间,腰间那枚小巧的玉铃,极其突兀地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宛如冰片碎裂的脆响——“叮!”
声音细微得几乎被风带走。
苏瑶音清冷如冰湖的眸子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的波动。她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甲板上那个捂着胸口、身形摇晃、脸色惨白的少年。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比之前更久的一瞬,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枚玉铃是她以自身精血炼制的感应法器,对异常精纯的灵力波动和某些特殊的“气息”极为敏感,此刻竟因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少年而鸣响?
林渊只觉得那道目光比飞舟外的寒风更加刺骨冰冷,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他怀中那滚烫的源头!他心中警铃大作,强行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和脑海中的混乱幻象,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只是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泄露了他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
飞舟终于平稳地降落在迎仙坪边缘。柔和的力量托着林渊和李大牛稳稳落地。双脚踩在坚实温润的白玉石板上,林渊才感觉那股几乎将他撕裂的灼热和幻象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留下胸口玉佩依旧残留的余温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到了。”赵清源的声音响起,他并未深究林渊刚才的异状,只当是少年心绪激荡。“大牛,林渊,你们在此等候,自会有外门管事前来引路。记住,少言,多看,多听,莫要惹是生非。”他交代完,又向飞舟前端那道身影微微颔首示意,便与其他弟子一同离去,显然还有宗门事务。
苏瑶音并未再看林渊一眼,身影飘然,如一片轻盈的青羽,无声无息地落在飞舟之外,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远处琼楼玉宇的深处,只留下一抹玄青色的孤影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如雪后寒梅般的冷冽幽香。
“我的娘诶!那…那仙女姐姐飞走了!”李大牛直到苏瑶音身影消失,才敢喘口大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对林渊小声道,“她刚才是不是瞪俺了?那眼神,比俺爹杀猪的刀子还冷!吓死俺了!”他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
林渊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带着草木清甜和某种难以言喻灵韵的气息涌入肺腑,稍稍抚平了他翻腾的气血。他默默看着苏瑶音消失的方向,眼神深处除了残留的痛苦,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忌惮与凝重。这个女人,太危险了!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喂,兄弟,你咋了?脸白得跟纸似的,是不是也吓着了?”李大牛见他不说话,凑过来,嗓门依旧不小,“别怕!俺爹说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咱现在可是在仙门了!等俺学了仙法,一拳就能打死一头熊瞎子!”他挥了挥粗壮的胳膊,憨厚的脸上满是憧憬,冲淡了不少仙家圣地的肃穆气氛。
林渊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他目光扫过偌大的迎仙坪,看着周围那些同样带着好奇与忐忑的新面孔,感受着脚下白玉石板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温润气息,以及空气中无处不在的、令人精神一振的灵韵。这就是仙门!一个冰冷而强大,充满了未知与机遇的世界。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再次陷入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清晰的痛感。
力量!他需要力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外门执事服饰、面容严肃的中年修士,手持一卷名册,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这群新来的少年面前,目光如电般扫视一圈,声音洪亮而刻板:
“肃静!新入弟子听令!吾乃外门执事吴铁峰!尔等既入青岚,无论尔等凡尘是何身份,在此,皆为最末流的外门预备弟子!首要之务,便是过‘登仙桥’,测尔等根骨灵性!根骨下等者,充作杂役;中等者,可入外门修行;上等者,方有资格觐见传功长老,或得内门师兄师姐青眼!”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加重了语气:“登仙桥,一步一重天!心志不坚、灵性浑浊者,寸步难行!若连此桥都过不去……”他冷笑一声,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脚下,隐约可见的一片简陋屋舍,“那里便是杂役谷!尔等终身,便与劈柴挑水、清扫丹渣为伍!现在,随我来!”
杂役谷!终身劈柴挑水!
这几个字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李大牛脸上的兴奋,也让他身边的林渊眼神更加幽深冰冷。
吴铁峰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一群少年面面相觑,脸上刚刚升起的兴奋与好奇,瞬间被巨大的紧张和恐惧取代。没有人敢迟疑,连忙跟了上去。
穿过迎仙坪,沿着一条宽阔的白玉石阶向上攀登。石阶两旁是深不见底的云海悬崖,罡风呼啸。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巨桥!
那桥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泛着淡淡青灰色金属光泽的奇异材料筑成,横跨在两座陡峭入云的山峰之间。桥身极长,隐没在对面山峰浓厚的云雾之中,看不到尽头。桥面宽约三丈,两侧没有栏杆,只有桥体本身散发出的微弱光晕,在呼啸的罡风中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桥下,是翻滚奔涌、深不见底的茫茫云海,偶尔有巨大的飞禽影子在云层深处一闪而没,发出悠长尖锐的唳鸣,令人心胆俱寒。
最诡异的是,整座登仙桥的表面,并非平整,而是布满了无数扭曲、盘旋、时而凸起时而凹陷的玄奥纹路。这些纹路并非死物,其中仿佛有淡青色的光流在缓缓涌动、变幻,如同活着的血管脉络。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正从整座桥上弥漫开来,笼罩在每一个靠近它的人心头,让人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此乃登仙桥!”吴铁峰站在桥头,声音在罡风中依旧清晰,“桥身铭刻‘引灵阵’与‘问心阵’!踏足其上,阵法自启!灵性高者,步履轻盈,引动桥上灵光相随;心志坚者,任它罡风呼啸、幻象丛生,亦能勇往直前!一炷香内,能走完全程抵达对面‘问道台’者,方为合格!现在,开始!”
他的话音落下,如同发令的号角。几个自恃出身不凡、或体格强健的少年,早已按捺不住,互相对视一眼,率先踏上了那泛着青灰色金属光泽的桥面!
就在他们脚步落下的瞬间,异变立生!
桥面上那些原本缓缓流淌的淡青色光流骤然加速!被踏足的区域,光流猛地变得明亮、湍急,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作用在踏足者身上!
“呃!”一个锦衣少年刚踏上一步,身体就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涨红,仿佛背上突然压了千斤重担!他咬着牙,又奋力向前迈出一步,身体却摇晃得更厉害,额角青筋暴起。
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踏上两步后,身体突然僵住,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猛地发出一声尖叫,竟踉跄着向后连退几步,差点直接摔下桥去!幸而被桥头维持秩序的外门弟子一把拉住,才没酿成惨剧,但已是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废物!”吴铁峰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被吓退的少年,目光扫向后面脸色发白的众人,“登仙桥,测的是尔等先天灵性对天地灵气的亲和,以及心志是否澄澈坚韧!心有魔障、灵根混杂者,寸步难行!下一个!”
残酷的现实,瞬间击碎了少年们初入仙门的幻想。李大牛看着桥上同伴的窘态,又看看桥下那深不见底的云海,一张黑脸吓得有些发白,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步。
“怕…怕个鸟!”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跺脚,像是给自己壮胆,大吼一声,“俺李大牛来了!”然后闭着眼,以一种近乎冲锋的姿态,莽撞地踏上了登仙桥。
嗡!
桥面光芒在他脚下亮起。李大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沉,粗壮的腰杆瞬间弯了下去,仿佛扛上了一座小山!他脸色憋得通红,额头汗珠滚滚而下,每一步踏出,都沉重无比,在桥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死死咬着牙,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凭着农家少年常年劳作练就的一股蛮力和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劲,竟也摇摇晃晃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挪去!虽然缓慢笨拙,桥面灵光在他脚下也只是呈现一种浑浊的土黄色,并不明亮,但他确实在前进!
这一幕,给了后面一些少年些许鼓舞。陆续又有人鼓起勇气踏上桥面,或艰难前行,或狼狈后退。
林渊站在人群稍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像李大牛那样莽撞,也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犹豫不前。他在观察,在感受。桥面散发的无形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挤压着周围的空间。那些失败者的反应,那些成功者的姿态,都成为他分析的依据。
仇恨是冰冷的燃料,而理智是驾驭它的缰绳。他需要力量,更需要活着走到对岸。
终于,轮到林渊。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玉佩传来一阵微弱的温热,似乎在安抚他紧绷的神经。他眼神沉静如水,抬脚,稳稳地踏上了第一块青灰色的桥板。
嗡——!
一股远比之前观察到的更为磅礴、沉重的力量瞬间降临!仿佛整个天空都塌陷下来,压在了他的双肩!这压力不仅作用于身体,更像一只冰冷的大手,直接攥住了他的心脏和灵魂,要将他碾碎!
与此同时,桥面那些扭曲的纹路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吸力传来,试图引动他体内潜藏的某种东西。然而,林渊体内空空如也,并无半分灵力可供引动。反倒是他怀中的玉佩,在压力降临的刹那,再次变得灼热!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气息,似乎被这登仙桥的阵法之力从玉佩深处激发出来,悄然溢出,缠绕在他身体表面。
这股气息的出现,让桥面原本应针对他空乏灵根而亮起的、代表“无灵根”或“驳杂不堪”的浑浊光芒,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那光芒不再是纯粹的浑浊,反而在浑浊的底色中,隐隐透出一丝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深之色!
这异象一闪而逝,快得连桥头凝神观察的吴铁峰都未能完全捕捉,只微微皱了下眉,觉得这少年脚下的光似乎比其他人更“暗”一些?
巨大的压力让林渊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水。脑海中,之前在飞舟上经历过的、那些破碎的血色战场画面,仿佛受到刺激,竟有再次浮现的征兆!杀伐之音、神魔怒吼再次在耳边隐隐回荡!
“不!”林渊在心中发出一声低吼,牙齿深深陷入下唇,血腥味瞬间弥漫口腔。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瞳孔深处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与死寂的冰冷!父母和小妹灰白的面容在眼前定格,马匪的狞笑在耳畔回荡!
他不能被压垮!不能被幻象吞噬!
一步!林渊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但他死死地稳住了!脚下那浑浊中带着一丝幽暗的光芒,随着他这一步踏出,微微亮了一丝。
紧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每一次抬腿都仿佛在与无形的山岳角力。他额头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浸湿了破旧的衣领,混合着唇角的血丝滴落在青灰色的桥面上,瞬间消失不见。胸口的玉佩持续散发着温热,那股古老的气息似乎形成了一层极薄的保护,帮他抵御了部分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庞大压力,让他在那足以令人崩溃的重压和纷乱幻象的侵袭下,勉强维持着一线清明。
他没有李大牛那样的蛮力,只能凭借着比冻土更硬的意志,以及那玉佩带来的微弱庇护,如同在怒海狂涛中挣扎的一叶扁舟,缓慢而无比坚定地,一步一步,向着云雾缭绕的对岸挪去。每一步踏下,都在那布满玄奥纹路的桥面上,留下一个微不可查、却凝聚着无尽执念的湿痕。